司绮晴坐在黑色的卡宴内,仰头看向站在废墟间的李钊。
他的身材高大,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成拳,紧盯着前方,像只随时准备扑击的虎。
鬣狗们仍在狂吠,终于忍不住被忽视,开始嚷嚷着要发起攻击。
一阵风,棍棒猛地落下。
李钊侧身避开,又借弯腰之机挥拳而去。男人被走得向后退,吼叫着,让同伴齐来帮忙。
跳步,挥拳,于踢腿的间隙抬手拭汗。
在叫嚷与呐喊的纷扰中,他的身影与记忆里的某个相重叠。血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本已模糊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在哪里,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棒风袭来,李钊刚险险避开,却被身后人击中肩膀,他踉跄着站稳,一咬牙,奋力地挥拳而去。
又是声尖锐的惨叫,矮子像脱线的风筝般飞出,‘砰’得撞到堆积成山的木材,手臂撑啊撑,却再也爬不起来。
鲜血淌过眉骨,逐渐遮住李钊的眼睛,他以缠布拭去血痕,又再次出拳攻击。
高大的身形,坚定的神情,以及深处逆境也未曾退却的眼神。
心脏砰砰跳动着,司绮晴咬破嘴唇,想起了李钊的身份。
“拳击场的老板说,我是受到了资助。”
“司绮晴,是你救我的。”
原来......那天在地下拳击场中的男人就是你。
外面的搏斗仍在继续,司明海的保镖陆续爬起来,甩着棍棒踱步逼近。
李钊啐了口血沫,被血糊住的眼睛紧盯前方,仍死死地护在车前。
司绮晴垂眸,贝齿咬住短甲,双肩止不住地颤,终于笑出声来:“李钊,你当真能保佑我上天堂。”
恐惧褪去后的心情,只剩下激动与可能致胜的紧张。她也要搏一搏,坚决不能率先退让。
司绮晴找出李钊的手机,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起落。
司明海在警察局亦有关系,她没办法报警,只能向信任的人求救。
所以,陈梁快接电话!
手在发抖,电话的彩铃像是铁锯,在等待中反复拉锯着她的心。
司绮晴攥住手机,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方才的路线,终于,对面传来回应。
“哪位?”
“陈梁,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好。。”
司绮晴急声道,“导航平南东路,在第二个岔道口右转。你看见青果超市后一路往东,见到报刊亭后在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报警,说遇到□□打人。”
“等等,绮晴姐,你还好吗?”
“转弯后你向前开,会看见一家蓝色招牌的汽修店,然后把车停在左边的巷子里。车钥匙留下,手机打开摄像,明白吗。”
“嗯,我明白,可是—”
“陈梁。”
司绮晴打断她的话,“十分钟,我们最多只能撑十分钟。”看向窗外的李钊,心疼地皱眉,“所以不要迟到,知道吗。”
话落,一瞬安静。
“......陈梁?”
“我知道了,绮晴姐!”
陈梁似乎在跑,话筒里传来风声,“十分钟后,我会再和你联系。”
司绮晴挂断电话,依旧死死攥住手机。
门外,抵死的搏斗仍在继续,似有什么被甩到车门,发出砰的声闷响。
她瑟缩了下,指尖再一次抵于唇畔,啃咬着短甲,脑袋疯狂转动。
司明海的打手绝不是合法的存在,只要听见警笛声,他们就一定会逃跑。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陈梁的车牌,所以必须要及时出发,已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哒,哒哒。
牙齿将指甲要出细微的响。
司绮晴侧目望向窗外,看着李钊挥拳,踢腿,踹倒一个又踉跄着躲避。
十分钟,只要再撑住十分钟。
她低下头,不断在心里倒数着:“一,二,三,四......”六十是一轮回,只要数到六百,只要坚持到六百就好。
“四百七十二,四百七十三......”
司绮晴抱紧李钊的背包,身体蜷缩着,像只被烫熟的虾米,“四百七十四,四百—”
忽而,有人拉门。
她怔住,僵硬地转头去看。
李钊弯下腰,笑着敲了敲车窗:“司绮晴,是我。”
司绮晴忙去按锁扣,手指沾染滑腻的汗,触及按键又错过,尝试三次,才终于打开门:“李钊,我们赶紧......”
“真好。”
李钊抱住她,喃喃道,“你没有事,真好......”
鼻尖嗅到鲜血与汗水的味道,搭在他肩膀的手稍许用力。司绮晴抚上他的发顶,却无意触及粘腻的血,手一颤,咬唇:“傻瓜,你应该担心自己啊。”
李钊笑,又缓而松开怀抱:“抱歉。”轻咳着,试图站起身来,“我,脏。”小臂抬起,用西装外套擦拭掌心的血,“等一等,等一等就会干净了......”
他絮叨地念,动作越来越慢,身体在左右摇晃,像是力竭之后的短暂失神。
司绮晴握住李钊的手,抬眸望向他背后:黑衣保镖们东倒西歪地躺着,在一片呼痛声中,又要挣扎着爬起。
不行,不能再留在这里。
“看着我。”
司绮晴轻声说,捧起李钊的脸,“你说过要带我走,对吗。”
李钊点头,被血汗浸湿的短发贴在额间:“......嗯。”
司绮晴俯身,吻去李钊额角的血:“我答应你。”嘴唇触及他眉骨的凹凸,莞尔道,“李钊,带我回家吧。”
几乎同时,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而来。
司绮晴扶住李钊,李钊的右臂挎在她的肩头,互相支撑着,慢慢得,一步一步得朝巷口去。
“别怕。”
李钊的脑袋低垂着,声音愈低,“我打断他们了的腿,那些人暂时追不过来。”
司绮晴轻声哄:“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用力握住他的手,嘴唇颤了颤,“李钊,你之前说的那位在拳馆的救助者......”咬唇,艰难地说,“你当真已确认她的身份吗。”
司绮晴分明知道答案,却依旧忍不住试探,好似要将所有的问题都寻出个究竟,才能真正地确认,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缓步朝前走,经过空荡无人的汽修站,再转入左手边的小巷。
阳光炙热,滚圆的汗珠淌过脖颈,打湿嫩黄的布料。
李钊依靠在她的肩头,呼吸交融间,她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会错的。”
李钊轻声说,“那个人就是你。”笑,却踉跄着快要摔倒,“是你啊,绮晴......”
司绮晴咬牙扶住他:“我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呢。”
“没关系的。”
李钊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颈边,“我记得就好。”
前方,终于看见白色的桑塔纳。
南BF4396,是陈梁的车没错。
司绮晴将李钊扶进车内,刚要关门,才惊觉掌心已沾满他的血。
阖眸,贝齿将唇咬出血痕,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止住颤抖。
她长舒一口气,蹬掉八厘米的高跟鞋,坐入驾驶室:“李钊,告诉我地址。”
李钊的嘴唇开合着,却像脱水的鱼般发不出声音。司绮晴凑近去听,掌心贴在他的胸口,隐约辨认出‘家,兰里,二栋,10X’,最后一位数听不清楚。
距离很近,有鸣笛的警车呼啸而过。
司绮晴俯下身,拿起摆在车前的手机,里面有陈梁的短信。
一条30秒的视线,以及一句:“实施暴力的证据已拍下,到地方发定位。”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的角度,既显示出形势之严峻,又没能留下李钊的脸。
“安心一睡觉吧。”
司绮晴抬手,抚过李钊的唇,鼻梁,再缓而盖住他的眼睛,“虽然我车技不好,但保证带你回家。”
汽车发动,随及窜进旁侧的乡道。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车影很快消失于稻田之间。
李钊已经陷入昏迷,被毛巾覆住的额角仍在淌血,剑眉紧蹙着,时而发出隐忍的呼痛。
司绮晴穿着宴会时的黄色裙衫,裙摆与衣襟沾染斑驳的血,握住方向盘的手直抖,车速仍在上飙。
回家,回兰里......
他们已经绕过人最多的道路,只要速度再快些,不过十分钟肯定能到达目的地。
越往前开,周围就越空旷,满目是稻田与绿油油的麦苗。
拄拐散步的老者,漫步在乡野间的年轻人,瘫在阳光下打哈欠的猫。
没有金钱催生的忙碌,也没有互相奉承的假笑,一切显得有序而格外祥和,这是司绮晴从未见过的世界。
沾染锈迹的招牌写有‘兰里’两个字,司绮晴将车停在二栋门口。
前方是自建的小院,泥土路分割出左右两间独栋房。
司绮晴从李钊的西装口袋摸出钥匙,又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喂,我们到家了。”
话落,没有回答,李钊的呼吸声比方才更浅。
伸出的手指逐渐蜷起,她将高跟鞋砸向路旁地石头。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磕断两只鞋跟,才小心翼翼地扶李钊下车。
司绮晴背着李钊,缓步朝102室走,呼呼得喘着粗气,脚踝痛得像是要断掉。
热,泥土的烫顺足心向上窜。
恐惧,死命地咬住嘴唇,仍险些要哭喊出声。
她又想到儿时车祸的那天,也是这般的孤独无助。十三岁的她放肆哭喊,所以才会失去将父母搬出车内的力气、
不能尖叫。
不能哭泣。
她绝对不能再犯十年前的错误,她想要李钊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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