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上写有时间与地址:16号晚间八点半,平江东路213号,半醉清吧。
司玉珍说过,张贵华爱喝酒,平日有收藏酒品的习惯,见面要选择小众文雅的场所。此人自认清高,向来只会登门于有格调的地方。
司绮晴笑,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张贵华的掌心,见他身形微震,又佯装无辜地问:“怎么了?”
张贵华的喉结滑动着,极快地别开视线,却仍用余光瞄着她,咽了口酒,又冲周围人挥手打招呼,才急急地奔向卫生间。
张贵华在乎颜面,决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出糗。
司绮晴将酒杯放于侍者的托盘,下颚昂起,并未理会两侧的目光,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向前,拐入铺有深棕地毯的长廊,在不远处的长桌旁驻足。
司绮晴向吧台要了杯威士忌,垂眸亲吻杯沿,留下淡红却清晰的唇印:“等方才男士出来,将这杯酒交给他,就说......”扬唇,杏眸浅眯成缝,“是一位爱慕他的女士赠予他的礼物。”
侍者表示知晓。
司绮晴又问:“有糖吗。”
唇齿间太过苦涩,李钊的信纸像只烙铁般贴在她的胸口,烫得她心情焦躁,总忍不住去猜书信的内容。
事到如今,李钊还会和她说什么。是责备她不告而别,还是怨恨她说的话太过分?余萌说李钊的状态很差,也对......他现在肯定心怀愤恨,特意找来酒店,也只是为了发泄愤怒吧。
啊,真该死。
早知道那天就该提起出门,虽然李钊迟早会发现她的离开,但那起码能避开尴尬的相遇。
司绮晴越想越烦躁,眉梢蹙成小川,屈指,敲了敲桌面:“糖。”
侍者已经找寻了半天,见她又问,才有些抱歉地说‘这里只有咖啡用的放糖’。
“硬糖行吗。”
司绮晴正要离开,垂眼却看见棕绿的糖果,微怔,不由得侧目去看:“你怎么在这儿?”
温思文莞尔:“我有些紧张,出来透一透气。”
司绮晴接过他递来的糖,随手拆开包装:“快回去吧,可别让新娘等太久。”
“你还好吗。”
温思文问。
司绮晴将糖块放入唇齿,鼻尖闻到淡淡的苹果味:“这就是心有灵犀吗,你和余萌说了相同的问题。”扬唇,慢悠悠地反问,“我看起来很不好吗。”
温思文的嘴唇颤了颤,垂眼,轻声说:“嗯,你的眼睛在哭。”
哭?
泪水是懦弱与崩溃的表现,她绝对没可能会哭。
“你可别胡说。”
司绮晴笑,“有糊弄我的功夫,还不如去哄余萌呢。”
温思文:“我—”
司绮晴打断他的话:“行啦,我现在要回去了。”指向远处的保镖们,笑着问,“你应该也不想让那群人打扰订婚宴吧。”
“为什么回来?”
温思文并未理会她的玩笑,只低声问,“是那个人告发你了,他为钱出卖你了吗?”
“温思文。”
司绮晴蹙眉,“这事和你没关系,你没必要知晓每个细节。”
温思文仍未罢休:“绮晴,我只是—”
“嘘。”
司绮晴将食指抵在唇间,稍许眯眸,莞尔,“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单独聊,切勿在公共场合说。虽然我没有关系,但你毕竟新婚,传出绯闻可不太好。”
温思文微怔,眉心褶皱舒展,神情由紧张变得默然。
前方,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司绮晴将剩余的糖塞回温思文的口袋:“思文哥,再见喽。”话落时扬唇,径直转身离开。
不过半月没见,司绮晴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往日的文静乖巧,所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带着刺。
温思文苦恼地皱眉:‘真担心啊,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想着,忽听见侍从喊‘那边的先生,请过来一下’。
温思文寻声去看,不由得愣住:‘张贵华?’
张贵华穿一身蓝色西装,戴眼镜,梳背头,讲着礼貌用语,尾巴却仿佛要翘到天上去。他是将要与玉珍姑姑结婚的人,即使不喜欢,也需要维持表面的礼节。
温思文抿唇,做完好一番思想工作,才开口:“张先生。”
张贵华点了点头,问侍者为什么喊他。对方拿出一只沾有唇印的酒杯递到他面前。
张贵华:“什么意思?”
侍者:“这是您的爱慕者送给您的礼物。”
温思文看向那豆沙粉的口红印,一愣,忽想起司绮晴唇边的颜色,搭在桌面的手缓而攥拳。
张贵华磨搓着断续的痕迹,眼里流露出欢愉之色,启唇,唇瓣与红印贴合,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他似乎很高兴,又从口袋掏出LV的皮夹,抽出一百块递给侍者,说‘这是帮忙的小费’。
温思文忍不住开口:“张先生—”
恰时,有人呼喊:“新郎,新郎呢,赶快进场!”
张贵华也侧目,一副长辈的模样:“思文啊,愣着干什么,千万别因为贪杯耽误正事。”
温思文皱眉,只能回答知道,就快步离开。
一定有什么古怪。
温思文这般想,决定回去要问一问余萌,司绮晴到底找她谈了什么。
有风起,吹散云间的雾,酒店内的热闹将街道衬得格外安静。
司绮晴想起进门时瞧见的身影,悄然放慢脚步,借梳理长发的功夫望向两侧,目光所及之处却皆为空荡。
李钊并不在这里,她完全可以大胆离开,可心里反倒感觉不舒坦。
啊,真是疯了。
司绮晴长叹一口气,愤愤然踏入车内:‘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因小仇小恨而担忧。’
奔驰驶向司明海的家宅,她斜眸望向窗外的风景,指尖敲点膝盖,忍耐着,不去翻开怀中的信件。
司明海外出谈新合作,三层楼的别墅内,站着身穿黑衣的保镖。
司绮晴要往房间走,可身后的男人仍在跟随,深呼吸,笑眯眯地回头:“这是伯父的屋子,我哪里也逃不了。”
男人一愣,连忙点头说抱歉。
她这才能独自回到肃穆的空间,抬手将门上锁,嘟囔着:“真是一群蠢货。”
周围终于安静,屋内也没有监控。
司绮晴脱掉礼服,换件棉质的睡袍,盘腿坐在被褥间,忽而想起写在黑皮笔记本上的文字。
李钊的结论没有错,她这娇嫩而容易过敏的皮肤,只适合穿棉麻的布料。软布的触感柔软而温暖,隐约能嗅见阳光的干爽味道。
阳光......兰里的阳光。
司绮晴垂眼,拿出李钊的信,不断地磨搓信封,快要将黄皮的四角揉出毛边。
明明好奇了一路,临到要打开时,掌心却逐渐泛起汗水。
傻瓜,有什么好紧张的?这又不是情书,而是写有指责或辱骂的发泄信。
司绮晴深呼吸,更用力地攥住信封,指腹将纸面压出褶皱,迟疑片刻,终是咬牙将信打开。
白色的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三行字,李钊的笔迹刚劲有力,页脚却有被水渍晕湿的痕迹,像是无措的汗又似悲伤至极的眼泪。
“司绮晴,坚持下去。”
“别放弃自己。”
“我一定会来找你。”
没有落款和日期,黑笔留下的印记在水痕中晕开,变得模糊而几近梦幻。
这封信是真实的吗?
司绮晴问自己,轻掐了掐掌心,感觉到疼,才相信眼前所见并非为假。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纸,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着短短三行字瞧出花来。
‘我一定会来找你。’
指尖轻抚过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纸张间的温度。
司绮晴扬唇,视线跳至首行,再次将信重头读起。
李钊俨然成为司明海的眼中钉,竟还承诺会来找她。呵,原本以为这家伙是没什么浪漫细胞的倔驴,没想到竟还是个不知恐惧的疯子。
哇,这可真有意思。
司绮晴将信纸放于胸口,抬眼望向天花板,似乎在耀目的灯光中看见李钊的脸:“你不害怕吗?”轻声问,话音低若喃语,“你......还爱我吗。”
傍晚六点,橙黄的夕阳笼罩云暮。
司玉珍前来传递司明海的指令:“与新昊建业的合作在即,司先生需要你的配合。”递上装有手机和银行卡的文件袋,“相关人员的信息都在这里,你知道该怎么做。”
备忘录内写有股东们的联系方式及常出入的地点,她需要做的就是制造巧遇,用点花招让对方乖乖给司明海投选票。
“但是真的有用吗。”
司绮晴仍在看李钊的信,“大家都吃同一盘菜,多少会腻味吧。况且我又不是特工,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做。”
司玉珍放下文件袋,双臂环抱于胸前:“你是远近闻名的无心美人,最易调动起对方的征服欲。”
司绮晴笑哼:“你口中的‘对方’也包括张贵华吗。”
“或许。”
司玉珍不冷不热地说,“他方才告知我,说要取消明日八点半的约会。”
司绮晴忍不住啧:“本以为还要多磨两天,没想到他的意志这般不坚定。”哼出个音,讽刺,“司明海的狗都是这种货色,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司玉珍瞥向她手中的物件:“在看什么。”
司绮晴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怀中,笑眯眯地说:“秘密。”
夜晚,总要读一遍李钊的信才能入睡。
即使在梦中,亦然能嗅见青草与泥土的芳香,身心就彻底放松,得到安稳而平静的睡眠。
司绮晴无论走到哪,都将李钊的信在身边,口袋里装有舍不得吃的糖,却并未再感到苦涩与难忍。
司绮晴想,也许这封信和糖果就是她的护身符。
司明海在为新合作忙碌,或许是因为有用到她的地方,看管方面松懈很多。
司绮晴即使单独出门,身后也不会有人跟随。但暗处势必有司明海的眼线在盯梢。
而现在,她需要利用这些家伙,将自己的行踪传递给司明海。
司绮晴身穿淡紫色纱裙,脚踩细跟的皮鞋,深棕的长发烫成波浪,正乖顺地伏于肩头。
“张先生。”
她笑意盈盈地上前,坐在穿着深棕西装的男人旁边,轻声问,“能请我喝一杯威士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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