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半晌没有得到回答。
司绮晴看见李钊握紧玻璃杯的手,稍许眯眸,又甜甜地问:“告诉我嘛,我真的很感兴趣。”
“别再问了。”
李钊喝一口水,终于缓慢地说,“你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那种’两个字咬得很重,难掩其间的嫌弃。
李钊给出的说辞,像是在无形中划清他们的界限。
司绮晴本应感到愤怒,但相反得,却从他的口吻中分辨出珍惜的意味。
李钊珍惜她,所以认为她不该到‘那种’肮脏差劲的地方。
司绮晴被吊起胃口,开始好奇李钊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
是像章洋一样,认为她是被老人包养的情妇,还是与侯立春相同,将她看作没有主见的小娘们。
或者皆与两者不同,李钊是真心地认为,她是值得被尊重的司小姐?
想至此处,心莫名一颤。
司绮晴下意识地咬住纸卷,身体稍向左侧,借阴影挡住眼里的情绪。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会再次因惊讶而感到慌乱。。
“司绮晴。”
李钊试探着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教你拳法。”
司绮晴愣住,转瞬又扬起笑:“我当然想跟你学,可惜天气太热了。”双肩颓然,嘟囔着,“我实在打不起精神。”
李钊也笑:“那等入秋后,我再教你。”
入秋......
这必定是个无法作数的承诺。
一个月的禁闭后,她就要去接受最后的惩罚,即使能挺过来,他们日后也绝不可能再见。
她或许会被再次关进别墅,但司明海不会指派相同的看管。
司绮晴看向火辣的太阳,笑:“那我们就约定好啦。”竖起小指,借低垂的长睫遮掩情绪,“怎么样,要不要来拉钩?”
李钊摇头,专注地看向她的眼睛:“不用,我会记得。”
微光中,他的视线似火般炙热,却未着丝毫情/欲,是一种极陌生的眼神。
不比温思文的温柔,更不像司明海的阴冷,李钊的目光中有种极力遮掩却无法藏起的侵略感。
司绮晴回望着他,一时难以挪开视线。
奇怪。
她分明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怎么莫名有种被翻盘的感觉。起初确实有些慌张,可现在像是孩童拿到新鲜的玩具,或是挑战者首登擂台,既紧张又热血沸腾。
于是更用力地咬纸卷,直到舌尖沾上纸絮,才夹烟似地将其拿开。
她实在猜不出李钊的想法,甚至想敲开对方的脑袋,探头去瞧一瞧究竟。
李钊问:“你在做什么。”
司绮晴正要随口编个回答,却见他的视线落在纸卷上,笑着举起手:“阿sir,我可没有抽烟。”
李钊一愣,别扭地移开视线:“为什么要咬纸。”
“因为不习惯啊。”
她抖烟灰般地摊手,“嘴里总想要含点东西。”叹了口气,语调拖得很长,“阿sir,你以为戒烟很容易嘛?”
李钊沉默,下颚线紧绷,似乎在思考对策。
司绮晴的目光在他坚实的胸膛间游移,边找烟柜的钥匙边倾身凑近,催眠般地嘀咕:“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应该放我一次,所以宝贝呢,到底在哪......”
话落,黑色外套遮住白色衬衣。
她皱眉,仰起脸瞪李钊:“怎么,现在连看也不让看了?”
李钊的耳尖隐约泛红,声音却未有起伏:“钥匙昨天上交了,不在我这里。”
司绮晴靠在橱柜边,歪头瞅他:“还以为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情,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喽?”
李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片刻又沉定下来:“与私情无关。”转身,提步向外走,“这只是工作。”
啊,啊。
每当他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就会用‘规定’和‘工作’做借口。
司绮晴冲着他的背影招招手,调侃:“李钊,你可真是公私分明的好员工。”
声音传过去,李钊的脚步比方才更快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将纸卷扔进垃圾桶。
隔日,李钊背了只黑包,站在别墅门前做安检。
司绮晴站在二楼阳台,右手托腮,懒洋洋地朝远处望,见他快走过来,忙扬声问:“装的什么?”
李钊掂量了一下包,也冲她挥挥手:“礼物。”
礼物。
镶钻的戒指,项链,还是高定的服装?
司绮晴想起他鼓囊囊的包,三步并做两步地朝下跑。
兴冲冲地奔至厅堂,一朝前看,笑容僵在唇角。
桌面上,摆放着各种口味的糖果。
草莓,葡萄,百香果......
七彩的棒棒糖堆成小山,透明的圆块被阳光衬得发亮。
脚步顿时停住,兴奋的心情被风‘呼’地吹起,瞬间散落成满地的沙。
没有钻石,也并非名牌首饰,只是一堆再普通不过的糖。
司绮晴瞥向那个学生用的书包,眉头抽了抽,终究忍不住扶额:‘真是呆傻了,他也没钱送奢侈品啊。’
李钊将糖装入瓶中,轻声说:“以后想抽烟的时候就吃糖。”取出颗粉红色的,递给她,“别再咬纸卷了。”
糖纸上印了个手捧草莓的漫画小人,扎着两条麻花辫,正龇牙咧嘴地笑。
她的手一顿,快速地接过糖,问:“你干嘛要费这功夫,直接给我烟不好嘛。”
指尖拨弄起糖纸,听着塑料片摩擦的细响发愣。
因没有看见饰品而升起的失落逐渐消失,司绮晴又开始琢磨李钊的想法。
前前后后,她总共被关在别墅内已有三年。
三年中,曾见过各种类型的看守,他们或偷懒或勤劳或漠然以对或真心相待,却从未有过干涉她的生活。
看守们大都为钱而来,只想法设法地多捞两笔,而根本不会花钱给她买糖果做礼物。
事情总往复杂的方向走,司绮晴越来越搞不懂李钊。
她缓慢地去掉糖纸,某个瞬间,当真有种拆礼物的错觉:“对个囚犯花心思,你不会感觉浪费吗。”二指夹住糖杆,抬眼“还是......你天生就喜欢英雄主义?”
李钊摇了摇头:“谁知道,或许这也其中的原因。”侧目,看向她,“但是司绮晴,我不认为你是囚犯。”
司绮晴握紧糖杆,孩子般固执地问:“那为什么要管我抽烟。”
“你的声带才受过伤。”
李钊莞尔解释,“所以这段时间不能抽烟。”
他的笑容很好看,像是冬日的暖阳,让原本冷峻脸庞变得柔和。
司绮晴第一次看见李钊的笑,忍不住更专注地瞧,一时间竟不想挪开视线。
李钊见她始终看着自己,无措地抚摸双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
司绮晴认真地点头,将糖放于唇齿间,鼓着腮帮,含糊地说,“在眉毛附近,好像是沾到的灰。”
李钊赶忙抬手抹,像是只正在洗脸的大猫:“抱歉。”仓促说完,逃也似地离开,“我这就去处理。”
司绮晴含着草莓味的糖,抬眼看向李钊的背影,仍贪婪地吮吸甜味。
李钊会对除她以外的人笑吗。
司绮晴思考着,贝齿轻咬糖块:‘肯定会吧,李钊说过还有妹妹。’
她这般想,不经意地皱眉,牙齿猛地一咬。
恰时,只听见‘咔哒’一声。
糖块从中断裂,尖锐的角划破口腔,甜腻中沾了些许的血味。
“呀。”
司绮晴惊呼,舌尖抵着伤口,“真疼......”
她嘟囔着,正要回二楼的房间,无意间转眸,又看见堆在墙角的水果箱。
每年的这个时候,煮饭的女人都会带来很多石榴。
石榴表皮坚硬,果实又被薄膜包住,剥起来十分得麻烦。
她说过好几次不需要,对方却依旧照做。她后来去看过几次包装,所有的纸盒上都印着同一家企业的名字,查了查,对方果真与司明海有合作。
司绮晴从小就知道,父母的死亡与司明海有关,而对方愿意领养她这个孤女,也只是为维持仁慈企业家的身份。
但她如果不想受惩罚,就必须要听从司明海的话。
每一次,她都像木偶似地,在合作方们鄙夷或不屑的目光中上台,鞠躬,最后说感谢他们的馈赠,乖巧地在众人面前扮演可怜虫的角色。
恶心。
像是活吞了一千只毛毛虫,虫子的触角用力划过咽喉,然后再从胃部向上攀。
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司绮晴清楚地明白,她是夹在司明海与合作方之间的棋子。
她的想法没有任何的意义,她的尖叫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听见。
司绮晴戴上手套,坐在角落里挑拣石榴。
她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将烂掉的果实丢向垃圾桶。
‘咚,咚,咚—’
沉闷的响回荡在厅堂,没一声都像砸在她心上。
合作方送来的东西不能随便丢,但凡被发现就会加长囚禁的时间。
只有等它完全腐烂,才能回到该去的地方。
脏。
连浸出的汁水都带着臭味。
司绮晴咬牙,动作越来越快,根本无心留意身后的动静。
撞击的响遮掩了脚步声,有阴影缓而笼罩至身前。
直到光全然消失,才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如梦初醒般地抬头,失焦的眼睛一点点变亮,喃喃问:“李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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