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动了动,仍发不出声音,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司绮晴像是碰到水的猫,‘蹭’地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就向外奔:“医生,醒了,他醒了!”
值班的医生带着器械,急匆匆地跑来,先是安慰她别着急,又说现在先要给患者做检查。
司绮晴站在门口,手抬起又垂落,始终没有触碰门扉。
冷静下来,是难以言喻的后悔。
她应该和李钊打声招呼,然后讲一两句动情的话,既能安慰对方又能表明心意。
“李钊,我在这里。”
“李钊,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等你......当然是我有话要和你说。”
等气氛烘托到位后,再顺理成章地找医生,这样才能最合理的顺序吧。
此时弄乱了次序,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司绮晴想进去,又担心打扰医生做检查,贝齿咬着唇,悄悄地凑近门边听。隐约认出李钊的声音,之后才听见医生在说话。对方的语气很愉悦,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
果真,医生表示李钊再一两周的康复就可以出院,又问:“你是他的家属吗。”
司绮晴的唇动了动,别开眼,莫名有些心虚:“......是吧。”
“‘是吧’是什么意思。”
医生皱眉,敲点着记事簿,“之后的文件需要家属签字,尽快把患者家属喊过来。”
他说完就走了,雄赳赳的模样像只打鸣的公鸡。
司绮晴站在原地,眉头皱起又松开,终是长舒一口气,推开病房的门。
李钊看向她,眼底有询问与关切,哑声问:“你去哪了。”
司绮晴的心跳慢半拍,别扭地避开视线:“当然是找医生。”垂于身侧的手在颤,语气有些生硬,“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李钊微怔:“不留下来吗。”
司绮晴脱口而出:“我又不是你的家属,怎么能—”愣住,轻咳两声,“李芙会来照顾你。那位郝护工的业务能力还不错,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找她。”稍许蹙眉,心中又懊恼又烦躁,“目前就这样,我去给李芙打电话。”
话落,竟像是逃跑般地离开病房。
搞错了,全都错了。
司绮晴背靠着病房的门,低下头,懊恼地咬着唇。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分明这么期待李钊苏醒,方才竟然连看不敢看他。
是担忧被拒绝,还是害怕被指责呢。她总不甘心身处被动,而每次都想要先发制人,语气说得也很冲,因为她习惯于用愤怒或嬉笑来掩藏真实的情绪。
可李钊毕竟是替她承受的责难,她怎么能笑嘻嘻地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
所以生硬地,冰冷地给予对方回应,又像做坏事的孩子般选择逃跑。
啊......实在是太糟糕了。
从没有人教导她该怎样挽回心爱的人,她像失去参考答案的学生,惊慌无措地用过去的方法解题。
结果自然不用想,肯定是错的一塌糊涂。
完蛋,这回是彻底完了。
司绮晴站在门外等,并没有听见李钊的声音,缓而松开拳头,终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不,不能着急。她必须要冷静些,再冷静些,要想出更完善的方法才行。
哒,哒,哒—
高跟鞋踩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响声一直往南,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还在生气吗......
李钊垂眸,昏迷前的场景再次闪现眼前,额角又感到一阵胀痛。他记得司绮晴用愠怒的表情将玻璃刀刃刺入他的肩膀,却以十分幸福的笑讲述着自己已有心仪的爱人。
爱人......
他终究是比不过温思文吗......
李钊用力握住床板,小臂颤抖着,想要撑身坐起。他要和司绮晴谈一谈,他有很多话要她说,所以拜托,再给他一些时间,只要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好—
“哎呦呦。”
忽地,门打开,传来女人的惊呼。
李钊欣喜地抬头看,眸子却在瞧见来者时悄然黯淡:“您是......”
女人扶住他,介绍自己姓郝,是余小姐请来的护工,又让他安心休息,说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下床。
李钊看着门的方向,表示自己有话要与司绮晴说。
郝护工则安慰他别着急,说司绮晴一定会回来:“她呀,可看重你了,这些天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呐。”
李钊微怔,心跳不期然加快:“真的?”
护工指向摆在阳台边的花,又拿起床头的书,说这些都是司绮晴为他准备的:“你先养好身体,别再叫司小姐担心。”
书是《中国古代史》。
李钊记得,司绮晴很不喜欢历史,甚至一沾历史书就犯困。可夹在中间的木签有着淡淡的玫瑰香,正是司绮晴的香水味。书的边角有几道褶印,想来是多次翻阅后留下的痕迹。
司绮晴在为他读书,在为他读自己原先讨厌的书,是单独为他做出的改变,而不是为温思文......
李钊抚摸着书页,动作之温柔,仿佛在感触司绮晴留于纸页的体温。
想她。
想拥抱她,想占有她,想要见她藏起来,不叫任何发现才好。
李钊想,他一定是病了,才会在意识初清醒时,就产生如此疯狂的念头。
得再睡一会,等睁开眼时,或许就能够看见司绮晴了。这次,他一定要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隔日,是李芙敲开他的房门。小姑娘一直哭,哽咽着讲述自己的恐惧。
第三天,陈梁陈妍姐妹来拜访,带了些日常用品,表达对他的关心。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李钊总是心怀期待地望着门的方向,眸光黯淡又亮起,却始终没有等到司绮晴的身影。
“我说......”
陈梁从电脑后抬起头,抿了抿唇,问,“绮晴姐,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嘛。”
司绮晴咬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怎么,你有意见呀。”
陈梁犹豫地说:“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管李钊嘛。”想起男人的模样,叹气,“他看上去很可怜诶。怎么说,就像一只在等待主人的落水—”忽挨了记毛栗,惊叫,“疼!你干嘛打我!”
司绮晴仍在敲她的脑袋:“讲话注意点啊你,说谁是落水狗呢?”
陈梁双手捂住额头,幽怨地盯向她:“你猜的是谁就是谁......”见司绮晴又要抬手,忙求饶,“啊啊,错了错了。我投降,投降!”
啧。
司绮晴没理她,侧目望一眼时间。
21:34
现在从陈梁家到医院,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晚间十点半以后,李钊差不多也该睡着了。
“我有事出门。”
司绮晴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将本册和笔塞入挎包,又去拿旁边的钥匙,“车我开走了,明早再还你。”
陈梁在后面嚷:“你这么晚去哪啊。”
司绮晴开门,右脚先一步往外跨:“少管那么多,写你的稿子去吧。”
“喂喂—”
陈梁仍在喋喋不休地喊,“回来别忘把油加满,我明天要外采!绮晴姐,你听见没有啊!”
司绮晴潇洒地挥挥手,头也没回地说:“知道啦。”
乘电梯下楼,步入黑洞洞的停车场。
司绮晴一按车钥匙,停于角落的黑色别克就发出‘滴滴’的响。
陈梁在解决司明海的问题上立了大功,事情结束后,余萌给她发了20万的奖金。这家伙兴冲冲地卖掉之前的桑塔纳,转头就换了辆崭新的SVU。
车厢内,依旧弥漫着皮具的味道。
司绮晴摇开车窗,不急着导航医院,先将车开到附近的花店。她早前预定的香水百合已经被包装好,店家特意用粉红丝带做点缀,让整体的花束看起来既优雅又不是俏皮。
晚间十点左右,道路上的车流比想象中要少。
司绮晴刚到达医院,电子钟正好跳至22:21。她抬头望一眼住院楼,见李钊的病房仍亮着灯,忍不住垂眼叹气。
她不是没有探望过李钊,只是不知道见面该说些什么,所以总是晚间来,在对方入睡时悄悄地看他一眼。
偷偷摸摸的模样,仿佛是个心虚的贼。
司绮晴最近经常调侃自己,却依旧是不愿改变。她像是将脑袋埋进沙土里的鸵鸟,想安静地等待风暴过去,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周围。
越是在乎就越胆怯,她终究也变成了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22:36
李钊的病房仍闪着亮。
司绮晴点了支烟,并没有放于唇间,仅用手捏住烟卷,看着白烟腾升于夜幕又逐渐随风散去。
前两日,她都是十点半以后来到李钊的病房,动作放得很轻,走之前也查过物品的位置。可即使她已经如此之小心,李钊似乎仍发现了什么,熄灯的时间越来越迟。
22:50
烟快要燃尽,那间屋子里的灯依旧没关。
司绮晴将香烟捻灭,一把拎起放在副驾的花束,提步就朝前走。
发现就发现吧,还能怎么样,难道要让她带着花回去吗?
如果李钊坚决要赶她走,她就撒娇,再说一两句好听的话,反正只要脸皮厚,就总有办法留下来。
可是......如果李钊什么话也不说呢。
就像之前在酒店重逢的那样,只用漠然的眼神看向她,她又该怎么办呢。
握住花的手垂落,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在导诊台与病房之间。
要不,还是回去吧。
等下次,等下次做好更完善的准备再来。
司绮晴垂眼,望向被红丝带束住的花,稍用力地握住,任由滴落的水珠溅湿指尖。
去,不去。
胆怯与勇气在反复地搏斗,她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才决定将花放在病房的门口就离开。
郝姨是个识眼色的人,肯定会将花带回去,仔仔细细地修剪枝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它养在玻璃瓶中。
司绮晴稍许弯腰,将花束摆在门边,正要起身,却听见‘咔哒’一声响。
她愣住,不经意抬眸看,方才还紧闭着的门开了条小小的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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