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附近的商场拎着那一大袋东西回到病房后,褚锦帮着顾铎一起办了出院。
出院手续倒是很顺利,但一个问题——
顾铎并没有衣服可以替换。
他唯一一套衣服还放在护士站,那东西得上交,褚锦提都不敢提,生怕顾铎记起来后不愿意。
四目相对,心中莫名怀有愧疚的褚锦率先打破沉默。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的。”
边说着,褚锦从门后的柜子里拎出一个大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依次铺在病床上,十分豪气地说道:“看上哪个随便挑!”
在褚锦的注视下,顾铎拿起了被放在最边角的米色衬衫。
那件衣服是他大三买的,当时皮肤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
自从进了研究所,参与了几次田野考古,有些颜色就被褚锦宣判了死刑。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带的衣服,把这件也收拾了过来。
找全衣服的顾铎抬手拉上了病床之间的隔帘,把身上的病号服换了下来。
习惯多层锦衣相加他别扭地拽了一下单层的衬衫。
好在两人身量相差不大,除去袖口短了点外,衣服还算是合身。
收拾好衣服的褚锦坐在病床上,待褚锦换好衣服走出后,十分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赞赏。
顾铎的表情则没有那么丰富,他的视线在落在褚锦身上时,恍惚一瞬后骤然拉远。
日光偏移,褚锦的影子被延长,映在病房的玻璃窗上。
浅淡的光影,逐渐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相契合。
往事从记忆深处倾泻而出,顾铎微低着头,声音发闷,“多谢。”
内敛的情感总是不易察觉,就像是种子,扎根时无人知晓。
经过一场细雨便能钻破土层,露出嫩芽。
随后舒展,爆发,势不可当。
看着顾铎散开的长发,褚锦沉思片刻,抬手抽出卫衣的挂绳充当发绳,用尽毕生所学,想要将那些发丝拢在一处。
在褚锦正拿着梳子奋斗时,顾铎无声的喊了一句:阿锦。
唇缝一张一合,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这两个字中黏连了多少情意。
褚锦的双手常年在探方里和泥土打交道,从未侍弄过他人的头发,实在没有多少美发经验。
十多分钟过去,依旧弄得松松垮垮,最后勉强给做了个半扎发。
额前碎发滑下,归拢在一处的头发搭在肩后,扎起的部分过于松散,几乎同余出的部分融为一体。
过长的白色挂绳隐入其中,随着顾铎的动作若隐若现。
创作的过程倾注了时间、心血以及灵感,这会间接增加人们心中的好感,但这种好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
目前褚锦正处于第一阶段,他对这个发型感到满意,进而对承载这个发型的顾铎感到满意。
本着尊老爱幼的想法,褚锦拎起两个袋子试了试重量,把那袋轻一些的衣服给了顾铎,自己则拎起那个什么都有一份的购物袋。
“走吧,我们回家。”
或许是回家这两个字戳中了顾铎的思绪,他这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褚锦打开房门。
“这是你的居所?”
顾铎神情闪烁,藏在后背的白色挂绳不知何时蹿到了前方,随着说话的动作轻微颤动。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也会是你住的地方。”
“进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褚锦放下手里的东西,关上房门,带着顾铎往里面走。
这间房算不上很大,但胜在交通方便,周围的基础设施完善,离褚锦工作的地方也很近。
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要是再多上一人,便有些拥挤。
将房间布局简单介绍一番后,褚锦带人去了次卧。
买房时褚锦特意选了南向的房子,这也就导致在某些时段,主卧的阳光过于强烈。
在夏天,他往往会住在次卧。
因而次卧除了房间小一些,其余配置和主卧没什么区别。
“以后这是你的房间了。”说着,褚锦指了指对面,“我住哪儿,有事叫我就行。”
“我知道了。”顾铎应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褚锦身上。
隐秘而贪婪地视线,自上而下,不肯放过任何地方。
自上次分别,已有六年未见眼前人,睁开眼时,顾铎还以为是一场梦。
明媚的、失意的、骄傲的……
六年的时间里,任何模样的褚锦都曾入过他的梦,可每一个梦境里的他,都绝非君子。
梦里有多欢喜,醒来便有多寂寥。
这种忽上忽下的情绪不断地折磨着顾铎敏感纤细的神经,只有看着和褚锦有关的东西才能有所缓解。
顾铎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用力掐攥着指节上的皮肤,把附近的血色逼退。
疼痛是情感中上好的镇定剂。
褚锦的病假只到明天晚上,在此之前,他还有点时间帮顾铎适应一下现代社会。
为了方便家长以及提高销量,使用群体为少儿类的图书大多配有额外的教学资源。
褚锦在餐厅搬了把椅子,在书房给顾铎分出了一块区域,用手机给他播放视频。
怕顾铎用不惯钢笔,褚锦还特意翻出来一套文房四宝。
那是他旅游时买来送老妈的,但被姜女士以档次太低为由退货,此后便一直待在抽屉里积灰。
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重见天日。
课程的内容对成年人属实无聊,对方说话的语调又慢又长,简直是赶着人往外跑。
顾铎实在是受不了对方,便拿起笔,在纸上勾画。
一开始是一根玉簪,一个縢囊*。
见褚锦没有发现,便大着胆子在纸上勾勒线条,画起了小相。
顾铎'学习'的同时,褚锦则在一旁伴着声音敲键盘。
他有很多报告要写。
往上交的、留档的、还有供人核对的……
针对这次行动,加上祝教授那边需要的佐证文书,褚锦最少要写四个版本方向不同但内容一致的报告。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缺席所内接下来的研究项目。
所里的其他人刚从山里回来,就一头扎进了船里。
更为准确的说法是船上。
考虑到船体曾常年被海水包裹,贸然改变所处环境,恐会引起二次损伤。
为了解决此事,负责承接该项目的博物馆特意新建了一个海水循环系统。
以确保在考古发掘的过程中,船体始终处于一个极为相似的环境中。
简单来说就是在博物馆刨个坑,把船再泡进海里。
接下来的绝大部分考古行动都将在船上进行。
不知不觉间,教学视频早已播放完毕,房间里只剩下褚锦敲击键盘的声响。
墙上钟表的指针永不停歇地相互追逐,时针晃晃悠悠坠到数字五。
博物馆一闭馆,研究所的工作群便开始往外弹消息。
褚锦分神看了一眼,数不清的塑料筐里装着支离破碎的各种贝类。
敲击报告的动作一顿,褚锦在群里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了?]
原本一直在讨论自己铲了多少框贝壳的对话停顿了整整十三秒,继而将讨论中心指向了褚锦。
见群里对话的方向越来越歪,褚锦挑了几个还算是正常的问题回复了一下,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心中八卦的**得到满足,众人七嘴八舌地讲述着近几日的工作。
船体被海水侵蚀冲刷数千年,在人类发现它之前,淤泥贝类就在这里安了家。
除去那些浮于表层的器物外,剩余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住了点海洋居民。
在正式考古开始之前,他们需要化身清理工,让它们离开此地。
这可不是个轻松活,不能损耗文物,那就只能损伤那些贝类,折磨进行这项工作的人员。
不少人觉得自己现在转行,摆摊去做煎饼果子都能算是个熟练工。
群里的话题过得很快,见没人提到自己,褚锦又将精力放在报告上。
坐在侧边的顾铎,半托着下巴看着褚锦。见对方唇角上扬,自己也露出半分笑意。
见褚锦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顾铎收起自己的听课'笔记',起身前往客厅。
原本他准备给褚锦沏杯红茶安神,可没想到褚锦家里什么都没有。
别说茶叶,就连茶渣茶梗都找不到一点,甚至连杯子都不是成套的!
顾铎在客厅忙活了大半天,最后倒了杯热水。
在那杯水的热气消失之前,褚锦敲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终于——”
褚锦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对外透着愉悦。
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原地转了小半圈。抬脚勾住顾铎的椅子腿,稍微用力一拉,自己就溜到了顾铎面前。
“走,我带你吃饭去。”
“嗯。”
或许是没能适应新环境,顾铎的话总是很少,也不怎么主动发起话题。
只有褚锦问什么的时候,他才会回上一两句。
夏初的天气两极分化,中午热得要命,晚上风一吹就打哆嗦。
褚锦从衣柜里摸出来两件外套,顺带把搜罗出来的三百块现金塞到了顾铎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摊开手,看着那三张红色的纸钞,顾铎浅色的瞳孔带着迷茫和意外。
若是两个平等的个体相互交流,只有想斩断一段关系时,才会用金钱作为结尾。
“这个叫底气!”褚锦重新把顾铎的手合上,“带着它,就不用担心任何事。”
金钱能带来的勇气是无穷的,尤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几年前,褚锦曾参加过一个高校交流项目,项目的负责人和他的老师有点小矛盾。
虽然不至于针对他,但软钉子是绝对少不了的。
在那段时间里,褚锦轮番请负责人的学生吃饭,硬生生给自己拉了个圈子,强行融了进去。
自此,有一个观念深深扎根在褚锦心中。
那就是——
绝对不能没有钱!
20XX.05.15
刚完成一场报告的褚锦,接到了教授的通知,再次前往X地,预备下一场报告。
文本注释:
縢囊:荷包前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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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卫衣挂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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