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岁的生辰时，他将匕首交给了我，并告诉了我的身世，也就是在江边捡到我的事情。
他没有杀我并不是因为我有用，只是因为我也曾救过他一命。
他说，当年在刚逃到滨中城却被在码头盘查的官兵拦下，但当官兵看到船上的我时却放他离开了，也因此他收留了我。
十五岁后，他开始教我如何成为一个杀手。因为他已经渐渐老了，来找他杀人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教得很好，我第一次做任务时就完成得很好。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我是在一个叫春歌馆的石舫找到他的。
那个中年男人当时正枕在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的大腿上睡的正香，旁边还有一个同样穿着清凉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着扇子，三个人像是都睡着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冷森森的匕首送进那男子的心口，还没等血从我匕首的血槽里喷溅出，我便已拔出匕首翻窗离开。
只听屋里那男子吃痛闷声一哼后便没了声音。
没过多久，两个凄厉的女声响起。
而我早已从二楼的窗子翻到后院，翻上了后院的围墙离开。
第二天，父亲大人一如既往地冷冷淡淡的，但我觉得我在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满意。
我大概是个很有天赋的杀手。
我下手果断，身手也很快，体力也极充足，每一次任务几乎都是我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完成了。
我原本以为未来所有的任务都会交给我来做，这样一来父亲大人就不必再每天都去做了，只需躺在家里等着我。
但其实不然，父亲大人还是会时不时地亲自出任务。
这样的日子我并没有过很久。
其实我不太喜欢杀人，我喜欢拳脚功夫都是真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用我的本事来真的伤害谁。
有一些任务让我杀的人，并不都是像第一个中年男人一样让人恶心反感。
与父亲大人相处时看到父亲大人的辛苦也让我本就不喜欢这样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天夜里，父亲大人又一次身负重伤地回来了。但这一次，他回来后直接倒在了床上，并不像平时那样先去洗掉身上的血再处理伤口。
我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径直进了内室他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却发紫。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也不知该怎么办。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有些异于往常的热。我想起以前在染上风寒时我的脸也这样热，父亲大人都会给我煮一碗姜汤喝，便起身去厨房煮姜汤。
当我带着姜汤回来时，父亲大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床上只留下了一片血渍。
我并没有去找他，不仅仅因为我不敢随便出门，我也知道自己找不到他。
我很少出门，也不被允许出门，除了米铺，我哪里都没有去过。就连屈指可数的几次任务，也都是由父亲大人教我走的路线。
父亲大人的去向，我无从猜测。
更重要的是，他不在的日子，我反而觉得有些自在。
以往我总会被他限制了自由，而现在我却不必再看他的脸色。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多月。
灶间没了米和面，我饿了肚子，只好战战兢兢地出门摸去米铺买米。
难倒我的倒不是与人交流，而是买米是要用父亲大人那样的钱袋里的钱。可我没有钱袋，更没有钱。
我问米铺的伙计怎么样才能弄到钱，那伙计却对我上下打量一番，色眯眯地对我说：“你跟着我，我给你钱。”
“我呸！流氓！”我身后一个女声响起，打米铺外进来一个妇女，我没有回头，只是紧盯着那个伙计。
那伙计大概有些怵了，紧紧地闭了嘴。
那妇女走进来，绕到我的面前也是对着我上下打量一番。
我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便打量回去。
这妇女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头发挽起来插了一根好看的签子——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簪子。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男子，身材没有父亲大人精壮，但却也是很有力气的样子，尤其是腿上和胳膊，腰身反而有些细，大概是更经常做体力劳动。
那妇女身材圆滚滚的，对伙计的态度也颇显倨傲。
她见我对她毫不客气地打量，没有生气，反而在打量我以后态度十分亲切殷勤。
“啊呀，姑娘你是第一次来买米吧！家里人没有给你钱呀？你瞧瞧你一个人出来多不安全呀！”
我本就觉得和她没什么可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和我说话，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断我跟伙计说话。
见她问题这样多，又一幅难缠又麻烦的样子，我转头就走，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袖子。
“姑娘，家里若有难处可到周府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我懒得理她，扯回袖子便离开了米铺。
但结果就是，我又饿了肚子。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去找一种弄到钱的办法。
我出了门，却四处碰壁。我一个人逛来逛去，却没有人愿意给我一粒米会是一个馒头。
我逛到一家包子铺，看到刚刚出炉的新鲜的包子被腾腾的热气环绕着，白白胖胖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三天没有吃饭的我自然难以抵抗包子的诱惑。
我停在包子铺前，小心翼翼地问伙计：“可以让我吃一个包子吗？”
那伙计哈哈一笑，说道：“包子两文钱一个。”
说完，他似乎又开始打量我。
因为常常需要练武，所以我穿的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粗布衣服，更类似街上男人的衣服——街上的女人大多穿着裙子。
那伙计打量一番后，一脸怜悯地又补充了一句：“没钱啊？那你给我一文钱就好了。”
我不知道什么叫一文钱，但是我明白不能白拿别人东西的道理。
我缓缓地开口问道：“什么是……一文钱？”
那伙计显然有些错愕：“你没用过钱吗？”他一边拿出一枚铜板给我看，一边说道：“诺，就是长这个样子。这叫铜板，就是钱，是要干活或者卖东西才能换来的。懂了吗？”
他说完后，拿着铜板的手在我面前晃了一圈，像是怕我抢过去似的，把手迅速收了回去。
我又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弄到钱呢？”
那伙计见我身后又有其他想买包子的人凑过来，便想要打发我似的，说道：“哦，你是想要来做工啊？那你要等我们东家回来才能问他。你明天再来吧。”
我知道他打发我的意思，所以就离开了包子铺。
那个啰里啰嗦的女人说如果有难处可以去找她，反正我没处可去，不如去试试。
我一路打听，摸索到了“周府”。
我见周府门开着，便要直接进去。
门口两个把守的男子与昨天见到的是一样的打扮，也是一幅常年做体力劳动的身板。
他们见我要闯便将我拦了下来，问道：“你是何人？要找谁？”
我自然说不上来，探了探头向门里看了看，却见里面的房屋很是高大，树木也很茂盛。
要是这里用来练武一定很舒服。我心里这样想着。
那些人见我半天说不上一句话，便要将我赶走。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动手时，却又听见院子里的方向传来那个熟悉的女声：“等下！”
果然是昨天那个女人。
“啊呀，姑娘你果然还是来了啊，快快快，进来吧！”
她满脸堆笑地从门里迎出来，亲切地挽着我的胳膊。
我从未与人有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不适，下意识推开了她的手。
她见我表现得如此冷漠，惊奇尴尬之余又很快恢复了一脸笑容，放下了手之后说道：“哈哈哈，姑娘不必害怕也不必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当成自己家？”
“来来来，快进来吧！我带你来见我家主母，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昨天明明说的是要帮我，现在却又要让我见什么主母。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只想吃饭。
她见我没有说话，笑着来拉我的手，却又被我躲开了。
我缓缓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能帮我吗？你要我做什么？”
她却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姑娘识字吗？”
“不识。”
“那姑娘会绣花吗？”
“不会。”
“姑娘善厨艺吗？”
炒鸡蛋青菜、炒鸡蛋萝卜、炒鸡蛋白菜，应该不算吧。
“不善。”
“那么姑娘就不必多问了，自有贵人相助。”
“为何不必多问？难道不是想让我帮你们做事吗？”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想要什么都是要交换的。
“不瞒姑娘，我们确实有事相求。”
听了她的话，我就明白了，大概是希望我帮她们杀人吧，不然不会来找一无是处的我的。
我转头就走。
那妇女却拉住了我的袖子，急忙说道：“姑娘留步！”
我不解地回头问她：“不是想让我帮你们吗？这种事不是应该晚上说吗？”
她大概是知道我理解错了，又笑出了声，说道：“不是那件事啦！哈哈哈哈，姑娘，先见了我家夫人就明白了。”
“那你能先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我想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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