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糕软糯，甜度不高，味道确实还可以。
钟时推着车跟在人边上，听人一边拣货一边慢慢道，“就那点事呗，我之前那个学校，你又不是不知道，市里有名的严管所，就算是二代们的集聚地，迫于学校的威慑，也没人敢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我之前吧，有点皮，也不爱去上课，被老师逮住好几回，每次都要念叨一上午，还要喊着连女士一起来。”
钟时尝了块绿豆的，边问，“阿姨工作不忙？”
“忙，怎么可能不忙，每回都是我妈急急忙忙赶过来陪着听半上午，期间还要打断出去接电话，时间长了我干脆就直接请假，我妈也默许。”他拎了包彩色气球放进推车，接着道，“有回老师撞见我在校外溜达，可能觉得我成天无所事事，就喊着我一起去家访。”
“说是尖子班有个同学很久没来，年级主任托他去看看，本来是人**不好让别人知道，但好不容易逮住我，他可能觉得我跟家里关系不好，想着开导一下，顺便带着去见见别人家里的情况，让我反省反省，别成天有良好的家世不珍惜，我猜的昂……”
“谁知道刚到地儿，砰的一声，人就摔在面前……”
钟时捏着叉停滞了下，侧头便见人蹲在货架边挑挑拣拣，那眸中的星光被掩藏得更深般，说，“那块地儿就是西三街，当时我其实没瞧见什么，那老师第一反应捂住我眼睛，但估计他也头一回见这场面，手都在抖，还不如我胆子大。”
“上次去的那儿？”钟时问。
褚知浪一点头，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西三街的猫腻，只是听说人摔得血肉模糊，家里还有在外务工的父母。
“才十五岁的年纪，往那儿一跳，什么都没了。”他起身，清点完单子上的东西，顺手拎了块糕点塞嘴里，半垂着眼说，“其实想想，人来这一遭，本来就留不下什么。”
略显沉重的话题，钟时没接话，只是问，“然后？”
他顿了下，语气又恢复如常，“然后？然后成天无所事事的我在校门口蹲了一下午，做了个特别重大的决定，和我那几个发小一起组建我们救援总队，几个连课都不去上的人成天在校外晃悠，找猫逗狗，被老师逮到就说在见义勇为。”
也是那时候发现，他们学校的尖子生被老师保护的无孔不入，别说是受到心灵创伤，连他们这种平白靠近的，都要被老师瞪一眼然后撵出去。
这情况与他最开始所想的霸凌对不上，等他再去西三街时，却只听到那一家父母匆匆回来带着小儿子搬离的消息。
若不是刚开始周舟的事，那条街的异常很难被察觉，他后面去过好几回，巷头巷尾的商铺和善友好，既不会开口诉说，也不表现出害怕，没人会想到这样一条街陷在犯罪团伙手里。
“现在想想，我都觉得我当年特幼稚，你说到底是咋想的，非要取这个名字，简直土到掉渣，连我那些发小都嫌弃得不行……”
钟时松开推车的手，将手里剩下的几块糕点递过去，薄唇扬着点点笑意，“那得问你，队长？”
“……”
嗓音带上几分挑，那点笑冲淡了眼中的冷般，难得展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独属这个年纪的张扬。
褚知浪短暂地愣怔了片刻，而后叉了块糕点，噙着笑伸手接过推车，“你放心，丢人的事呢大家都跑不掉，钟时队友～”
钟时队友未回。
他们这边东西拿得差不多，两人转身去结账，褚知浪推着车往外面宽敞些的道拐，林可跟宋趣正从另一边过来，瞧见他们就招手，“浪哥，时哥！”
他刚抬手，却听身后钟时轻声说，“不幼稚。”
“？”
他回头一挑眉，后面的人将装试吃糕点的那个一次性餐盒放在推车里，在他目光下格外坦然，漆黑的瞳孔印着浅光，还有他的倒影，“我不觉得幼稚。”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无论当时的他有没有找到真相，那片心意都跟幼稚沾不上边。
明白过来后，褚知浪轻笑一声，那边林可他们还在推着车过来，轱辘轱辘的动静像是刻在他心上，他挑唇，忽然倾身靠近，将人困在推车与货架之间。
钟时没动，任他动作，甚至在人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唇上、脸上时，薄淡的唇轻轻勾了下，掀着凤眸看他，“他们过来了。”
像是提醒人收敛点，又像是纵容人的动作，甚至暗示人快点，模棱两可的，不主动也不拒绝。
目光最后落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瞬，又像是许久，褚知浪从身后拿了瓶饮料，用那只挂满辣椒的手顺势轻揉了下人的后脑勺，像是带点无奈，又仿若满足，“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说完，钟时便也垂下眼没问。
最后付账的时候，孙乔迈瞧见那瓶饮料在钟时手里，还问，“刚不是浪哥要喝饮料吗，还特意去拿……”
他们过来的时候只瞧见褚知浪打完招呼又回头，钟时站在货架边上，视角限制啥也没看见。等褚知浪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瓶饮料，他只以为是人单纯渴了。
前面褚知浪扫码付完钱，钟时刚拧开那瓶紫白包装的营养快线，他就凑过去，近乎是趴在钟时身上，扬言一人一口，被钟时赏了一胳膊肘，并附赠一个滚。
适才看完全程的林可怜悯地瞧了眼孙乔迈，张口道，“荞麦啊，咱戴着眼镜视力不好，就别多看。”
边上王痧拍拍人的肩，熟练开口，“记住三原则，不看，不听，不参与，咱要有骨气知不知道。”
拒绝所有小情侣投喂的狗粮，甭管是在一起还是没在一起，反正都是秀。
孙乔迈：“？”
准备的东西有点多，几人打了好几辆车一起回学校，东西先放在褚知浪寝室，回去后几人还搓了顿宵夜。
第二日早自习下课，离高考也就还有一个多月，无论是那一层，课间的时候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紧绷的神经拧成一股绳般，甭管考得咋样，这个时候都在冲刺。
连廊边，钟时将抑制剂递给面前似乎更加紧绷的漆程，“柳无亦让转交给你。”
没有抑制剂在身边，漆程只能掐着手指头数日子，乍然瞧见那眼熟的红色，她顿时松了口气，连说，“麻烦钟同学了，钱我到时候直接转给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二十班的柳无亦会让不同班的钟时送过来，但她也没多问。
钟时点头，一支特制抑制剂挺贵，听柳无亦说每次都是易沅付全款，再托柳无亦送过来，漆程给的钱只有一半，算作柳无亦的跑腿跟封口费。
估计她根本不知道这支抑制剂的真实价格。
三栋教学楼的连廊是互通的，隔壁高一的喧闹声传来，连廊另一边的褚知浪还拎了杯豆浆，垂着头站在旁边，漆程识相不多打扰，跟人告别后回班。
四月的雨渐停，冷空气走后迎来了温度的再次回升，耀眼的阳光笼罩在教学楼一侧，易沅站在十二班门口，一手撑在围栏上另一手端着本书，离得远看不太清封面。
钟时只瞧见人站在光下，并着手指遥遥冲他们挥了下，大致是感谢的意思。
“走吧。”
他转身，跟另一边站在阴影里的褚知浪说。
两天后，证据链确凿，秦顾小叔在柳豫的配合下，将潜藏在西三街的污垢被一并拔除，那些声称跟着能挣大钱的头头们一并被抓获，至此一桩利用诱导剂诱导Omega提前分化，谎称是特殊Omega，以此通过行贿敛财，长达五年的阴谋被彻底粉碎，西三街重新恢复安宁。
“我就说有问题吧，五六年前那会儿，西三街虽然名声不好，但还不至于有胆子敢犯法……”
晚自习，跟一中隔了条街的烧烤摊，周围人不是很多，易沅坐在红色塑料倚上，一手举着羊肉大串，另一手端着杯青啤，“那伙人真该死！”
钟时跟褚知浪过来的时候就听他骂骂咧咧，几个少年挤在一张小桌上，除了钟时人手一杯啤酒。
柳无亦拿了瓶芬达递过去，轻声解释，“五六年前的时候，那伙人刚回西三街，最开始说是在外面挣钱了，回家想带乡亲们一起，那会子瞧见成摞的钱，大家对他们都没防备。”
又是买设备又是送药的，一测出哪家有Omega就亲近哪家，成天笑呵呵说是想带人出去挣钱，有个岗位只要Omega，哄着骗着让人父母把孩子送来，结果可想而知，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剩下还有能力回家去闹的Omega，就用钱封口。
等那狠面目一露，除了走不掉的，西三街不愿待的早搬走了，剩下的要不就是实在搬不走只能不听不看的麻木人，要不就是心存贪念的侩子手。
易沅又骂了句：“踏马这群人就跟没心一样，你说人咋能这么狠呢！”
褚知浪笑笑，单手拎着啤酒跟他们碰了个，才放下对秦顾说，“没心的人多了去了，唉，岂不是整条街的人都去走一遭？”
秦顾：“那可不，你们是没瞧见，那天押了一车队的人回去，多亏了那U盘跟录音，那伙人已经承认了当时还找人去偷漆程的抑制剂来着，就为了设计让柳无亦回去，凭一支抑制剂，扯嘛那不是。”
他小叔早就盯上这边，那些人手段不见得有多高明，只是牵扯过深，没有足够的证据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被秦顾找上的时候，褚知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原以为他们潜入的希望不大，谁知道还有柳无亦这个原住民在，两方一合计，干脆以身入局偷点证据出来。
那录音也是柳无亦手机录的。
桌上的烧烤油乎乎的，钟时瞧了两眼便没兴趣，坐在位置上听他们聊天，对面的易沅问，“唉，咱一个个胆子都挺大，就没人想过回不来咋办？”
秦顾：“不可能！”
柳无亦：“机会只有一次。”
褚知浪撑着脑袋：“怕什么，真失败了就让我妈给我列个英勇就义的牌子，贼光宗耀祖。”
在场人笑了一阵，又听钟时说，“失败了就去重生。”
这话听得褚知浪好笑般摸了下人后脑勺，说，“唉，看不出来啊，你这脑袋瓜奇思妙想还挺多，那哪是重生，投胎还差不多。”
钟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间倒转的循环，那可不跟重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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