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紧张氛围，像一层无形而厚重的铅云，沉沉压在整个年级的上空。走廊里张贴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风油精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属于备考期的特殊气味。往日喧闹的课间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大部分人都伏在课桌上争分夺秒地补眠，或是眉头紧锁地啃着最后几道难题。
苏祁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的复习资料密密麻麻，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旁边那个座位，依旧空着。
从那次不告而别的“缺席考试”开始，慕萧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在学校出现过。起初还有零星的好奇议论，但随着期末压力的与日俱增，这点“异常”也很快被淹没在题海战术里，无人再特意提起。
只有苏祁念知道，那个空位像一个无声的、持续扩散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的注意力和平静。
他试图用更加疯狂的学习来填补那片空洞。他成了图书馆闭馆时最后离开的人，宿舍熄灯后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背书，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脸色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他憋着一股劲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不甘、愤懑和某种想要证明什么的劲儿。
他要考好。
他必须考好。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尤其是让那个……或许已经不在国内的人知道，没有他慕萧辰，他苏祁念照样可以站在顶端。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然而，身体的状况却在悄然拉他的后腿。长期的睡眠不足和精神高压，加上标记后Alpha信息素长期缺失带来的生理性影响，让他的免疫力明显下降。考试周开始前，他就隐隐觉得喉咙发干，头重脚轻，但他没在意，只当是熬夜太多。
期末考第一天，他顶着低烧走进了考场。
教室里坐满了人，空气有些凝滞。当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苏祁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笔尖落在答题卡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是同学们或奋笔疾书或冥思苦想的景象。
他努力将那个空位的影像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专注于眼前的题目。
可是，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像潮水般阵阵涌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笔的手指有些发软，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做到后面的大题时，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陷入了一片泥沼，原本清晰的公式和概念变得模糊不清。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换取片刻的清醒。
就在这时，前排一个Alpha大概是做题做得投入，无意识地释放出了一丝信息素。那是一种略带侵略性的雪松味道，并不浓郁，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苏祁念一直强行压抑的感官开关。
一股强烈而熟悉的空虚感和渴望，猛地从他后颈的腺体炸开，瞬间席卷了全身。那属于慕萧辰的、冷冽的冷杉气息，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霸道地在他每一个细胞里叫嚣、索求。
苏祁念的手猛地一抖，笔尖在答题卡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他脸色瞬间煞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带着一种几乎要让他呕吐的悸动。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哽咽和身体深处那阵难耐的颤抖。
不行……不能在这里……
不能在考场上……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源于生理本能的、该死的依赖感。
周围的沙沙声，监考老师的脚步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狂跳的咚咚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阵剧烈的生理反应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留下了一身冷汗和更加沉重的疲惫。
他重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试卷上那道只解了一半的力学综合题。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不是因为不会，而是因为……那个人的影响，早已无孔不入，甚至在他自以为最坚固的理智防线上，撕开了一道溃不成军的缺口。
最终交卷的铃声响起时，苏祁念看着自己那份字迹潦草、后半部分几乎空白的试卷，缓缓放下了笔。
他沉默地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阳光依旧明媚，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冷。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撑。低烧反反复复，头晕和腺体时不时的抽痛成了常态。他机械地答题，交卷，不再去关注旁边是否空着，也不再试图去驱散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知道，这个期末，他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仅是成绩，更是对自己那点可怜掌控力的彻底沦丧。
当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周围爆发出解脱般的欢呼和喧闹时，苏祁念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没有动弹。
他看着窗外明媚得过分的天空，看着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假期计划，看着那个依旧空荡荡的、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的座位。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学期，这场混乱的关系，以及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试图证明什么的挣扎。
他缓缓趴倒在冰凉的课桌上，将滚烫的额头抵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疲惫如同巨大的黑色羽翼，终于彻底覆盖了他。
空旷的教室里，喧嚣渐远，只剩下少年无声的、沉重的呼吸，和一颗沉入谷底、布满裂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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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快……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天色是沉郁的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电子红榜悬挂在教学楼大厅最显眼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像无数双眼睛，无声地审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苏祁念站在拥挤的人潮外围，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挤到最前面去寻找自己的名字，反而生出一种近乎怯懦的逃避心理。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着，带着不祥的预感和考试结束时那如影随形的疲惫。
周围是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惊喜的欢呼、懊恼的叹息，还有对排名的指指点点。
“哇！这次年级第一又是……”
“慕萧辰没考试，排名是不是要重新算了？”
“你看苏祁念，他这次……”
当自己的名字被无意中提及，伴随着某种难以置信的、压低了的惊诧语气时，苏祁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带着冬日寒意的空气，终于还是抬起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朝着那片刺眼的红色走去。
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榜单最上方。那个熟悉的名字果然不在其列。一种空落落的刺痛感掠过心尖。
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下移，一行，两行……在以往他通常稳居的前三、甚至前五的区域，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跳越来越快，带着一种坠落的失重感。
终于，在榜单中游偏下的位置，他看到了——
【苏祁念】
后面跟着的总分，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比他平时的平均分，低了将近五十分。年级排名更是惨不忍睹地跌出了前五十。
周围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嗡鸣。苏祁念僵在原地，血液像是刹那间冻结，四肢冰冷得没有一丝知觉。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分数和排名，瞳孔紧缩，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么低？
即使知道考砸了，也没想到会砸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
那些在考场上被生理反应干扰、头晕目眩、思维滞涩的瞬间，那些面对题目时大脑一片空白的恐慌，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冰冷数字的注脚，无情地嘲笑着他的狼狈和失败。
“苏祁念？”旁边有相熟的同学注意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僵直的身体，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某种结界，周围那些压抑着的、关于他成绩的议论声，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天啊，苏祁念这次怎么……”
“听说他好几门都没考好，物理好像才刚及格？”
“是不是因为慕萧辰……”
“嘘！别说了……”
那些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神经上。同情、惊讶、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种种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他猛地低下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瞬间变得通红的眼眶和眼底翻涌的、混杂着屈辱、不甘与绝望的情绪。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的重创。
他一直以来的骄傲，他引以为傲的成绩，他试图用来证明自己、用来对抗那个Alpha无形影响的最后堡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狼藉。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一种被抛弃后的、自毁般的空虚。
他没有理会那个叫他名字的同学，也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拨开身后的人群，朝着人少的角落冲去。
脚步虚浮，背影在灰暗的天光下，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分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耻辱烙印，刻在了这个寒冷的冬日，也刻在了他支离破碎的自尊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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