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苏祁念的耳膜上,瞬间贯穿了他所有的神经。
时间仿佛凝固了。
听筒里只有他自己粗重、混乱、无法控制的喘息声,和他擂鼓般的心跳,震得他握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带着刺的质问,或是卑微的乞求,都在这一刻被碾碎成粉末,卡在声带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没想到……他真的会接。
在经历了那么久的沉默,那么彻底的“消失”,以及他单方面挂断电话之后……慕萧辰竟然接了。
电话那头也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平稳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与苏祁念这边濒临崩溃的喘息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审视,压得苏祁念几乎窒息。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所有的狼狈、不堪、和那点见不得光的思念,都在这片沉默里无所遁形。
他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蹭过眼眶,蹭掉那不争气涌出的温热湿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理智和声音。
“……慕萧辰。”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脆弱和哽咽痕迹。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呼吸声微不可察地滞了半拍。然后,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陈述:
“苏祁念。”
他叫了他的全名。不是平日里偶尔带着戏谑或无奈的“笨蛋”,也不是争吵时冰冷的全称。就只是这三个字,平稳地,清晰地,穿过遥远的距离,敲打在他脆弱的鼓膜上。
这一声,让苏祁念强撑的壁垒又塌陷了一块。他几乎能想象出慕萧辰此刻的样子,或许蹙着眉,或许面无表情,但一定是用那双深邃的、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隔着电话线,“看”着他此刻的狼狈。
委屈、愤怒、不甘、还有那蚀骨的思念,像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冲撞。他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消失,想控诉他毁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想问他到底把他当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带着颤抖的质问:
“你……你在哪?”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听起来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在查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苏祁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个冷漠的“与你无关”来搪塞时,慕萧辰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外面。”
一个模糊到极点的答案。
苏祁念的心沉了下去。外面?是哪个“外面”?是国内,还是……已经在了那个他遥不可及的“外面”?
他想追问,可勇气已经在那句“外面”里消耗殆尽。他怕听到那个确定的、会将他彻底击垮的答案。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听筒里交织,一个混乱急促,一个平稳深沉,像两条无法交汇的平行线。
苏祁念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腺体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一种对电话那头信息素徒劳的渴望。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默溺毙,准备仓惶挂断电话时,慕萧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什么?是探究?还是别的?
“你哭了?”
三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苏祁念最后一点伪装。
他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带着更浓的鼻音和狼狈:“没有!谁哭了!”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
苏祁念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丢人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脸颊滚烫,一定红得不像话。
过了几秒,慕萧辰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语气似乎……放缓了那么一丝丝?
“说话。”他命令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Alpha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耐心?“苏祁念,打电话过来,不是只为了让我听你喘气吧?”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苏祁念紧闭的牙关。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我期末考砸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所有的委屈和自责在这一刻爆发,“物理差点不及格!总分掉了五十多分!年级排名……排名掉出前五十了!”
他语无伦次地控诉着,像是在向他索要一个解释,一个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糟糕的理由。
“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考试……你为什么……”后面的话,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难道能直接说,是因为你的缺席,因为你的信息素不在,因为……我想你想到无法集中精神吗?
太可悲了。
电话那头,慕萧辰沉默地听着他带着哭音的、混乱的控诉,没有打断。
直到苏祁念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的力度:
“所以呢?”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苏祁念所有混乱的情绪,将他钉在了原地。
所以呢?
所以他考砸了,所以他狼狈不堪,所以他像个怨妇一样打电话过来控诉……所以呢?
在慕萧辰那里,这或许根本无关紧要,甚至可能……很可笑。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苏祁念的喉咙,让他连抽噎都停滞了。他听着电话那头平稳的、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像个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观众的小丑。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地自容的羞耻。
他猛地抬手,用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狼狈的泪痕,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红痕。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哪怕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颤抖:
“没所以。”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考砸了。没别的事。”
他急于结束这场自取其辱的通话,手指已经移向了挂断键。
然而,就在他准备按下去的瞬间,慕萧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我知道。”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祁念心上。
他知道?
他知道什么?知道他考砸了?他怎么知道的?
苏祁念愣住了,一时忘了挂电话。
电话那头的慕萧辰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背景里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国内环境的某种电子提示音,很轻微,但苏祁念捕捉到了。那声音,仿佛在无声地佐证着某种距离。
“成绩出来那天,”慕萧辰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有人告诉我了。”
有人告诉他了。
所以,在他为了那个分数痛苦挣扎、觉得自己尊严扫地的时候,慕萧辰在遥远的“外面”,已经轻描淡写地知晓了他的失败。
他甚至……没有主动问过他一句。
一股比刚才更甚的寒意,从苏祁念的脚底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骨头缝都在叫嚣着冰冷。
他知道了。
可他不在乎。
这个认知,比任何直接的嘲讽都更让苏祁念感到刺痛。
“是么……”苏祁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空洞,“那挺好……省得我多说了。”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一秒都不想。他怕自己会失控,会说出更卑微、更不堪的话。
“慕萧辰,”他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诀别般的意味,“没别的事了。我挂了。”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那端可能传来的、任何未竟的话语。
苏祁念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宿舍冰冷空旷的中央。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苍白失神的脸。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远处城市的灯火零星亮起,隔着玻璃,像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他知道。
他知道了,却连一句敷衍的“为什么”都没有问。
所以,他那点因为缺席考试而产生的、自作多情的联想,他那点隐秘的、以为自己在对方心里或许有一丝丝分量的期待,是多么的可笑和不自量力。
苏祁念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这一次,他没有再哭。
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渗透到四肢百骸,连骨髓都冻结了的冷。
慕萧辰在“外面”。
而他的世界,从这一刻起,仿佛也被那通电话,彻底隔绝在了,没有尽头的寒冬里。
他蜷缩在那里,像一座被遗忘的、沉默的孤岛。
电话的另一端,遥远的异国。
慕萧辰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陌生的、灯火璀璨的都市夜景。他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戛然而止的忙音,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屏幕上,通话时间的数字定格在一個短暂得可怜的时长。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色,薄唇紧抿,下颔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电话那头,Omega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和绝望。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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