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晏大半夜跑了——以此来反叛那句‘明早放你半天假,不用早早到公司’,反抗大家长的**与权威。
他跑了,丢下程昀。
因此大清早准备去公司时,楼梯下到一半,时明宇站住脚步——
有人下楼,有人出门。出门的程昀手还扶在房门把手没离开,听到木质楼梯传来动静,呆呆抬头望,像没预料如此巧会碰见,他略显出狼狈,潮红的脸烧出旖丽一片火烧云。
年轻人看上去刚洗过澡,头发没吹干,发梢有点湿...不合时宜地,时明宇脑海里冒出个念头,他想,淋湿小狗的那场雨大概下了一整夜,或者到现在都还没停歇。
“时...叔叔。”年轻人声音虚弱。
“嗯,”时明宇蹙着眉应,几乎叹气,心里问责:光会喊叔叔,叔叔长,叔叔短,叔叔讲的话你怎么一句不听劝?商战上半点亏不吃,倒好,只吃爱情的苦是不是?!
如此想,面上却默然。甚至仔细瞧过青年脸上病态潮红,放心不下,道:“脸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我送...我让人送你去医院。”
亲自送不太合适,作为单身长辈,理应避嫌。
青年昨晚说自己不够纤细漂亮,不能讨得男朋友欢心,在时明宇看来,这话很不恰当:他当然漂亮,皮肤肃杀冷白,比洁白色山茶花还要白,没有几个人能无视着从他身边走过;现在人发烧了,就像谁故意抖落水粉,往洁白温润的花朵覆一层薄红;他嘴唇并不削薄,唇珠甚而偏饱满,但鼻梁延伸至眉骨的优越线条,中和了那点娇感。
眼睛内双,眼尾走向些微向上,含情而雅致,褪去上学时青涩,剩下张俊秀不招摇的脸。
他怎么会不漂亮呢?若真够不上漂亮,对于自恋的小畜生时之晏,绝不可能仅为近水楼台,就牺牲己身。
虚茫茫视线自下而上,飞过来,飞到时明宇脸上。年轻人仰视年长者,正要回答,表情变幻,握紧门把手摇摇欲坠;接着一字不说,整个人毫无预兆倒下了,重重跪摔在地上,直接晕过去。
他不知道,他的晕倒给人多大冲击,简直不亚于石破天惊——时氏总裁年轻时都不曾冒失,可眼下却丢掉风度,顾不上避嫌,慌张意乱把人抱起,隔着衣服都觉出滚烫热度。
怕耽误时间,跳过打给秘书步骤,直接打通120。
“冷...”
身上是烫的,手指冷冰冰,将将被放到床上时,年轻人眼睛紧闭发出声谵言妄语:“别丢下我...不要,好冷...别丢下我。”他身上透出浓重到快溢出的不配得感,嘴里虽然念不想被扔下,但给人感觉——假使真被抛弃,他也不会责怪对方,反认为自己不配,理应遭到丢弃。
“... ...”这一瞬间,四十多岁仍踽踽一身的时氏总裁忽然尝到一点切肤之痛,前所未有。他闭了闭眼,短暂吸气,很快睁开凤眸低下头,重新将蜷缩在他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一些。觉得不够,又往包裹年轻人薄被外面,加上自己大衣外套,最后等待救护车来。
第二次变故发生在救护车到来后。当医护人员想接过病人,年长者还未松手,怀抱里陷入昏迷的青年似乎被魇住,牙关咬紧了,霎时间发狠,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本就打算跟去医院的时明宇干脆抱着他上救护车。
......
廷江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廷江历史最悠久的医院之一,集医疗、科研、教学于一体。最早外国人创办,能追溯到一八八几年,建国以后,才更名为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三甲医院单人病房里,护士来了一趟又一趟,抛开系列检查,仅抽血抽了三次:第一次在臂弯抽静脉血,细软管连接针头,扎进细细的蓝色静脉,装满三支试管。
第二次抽动脉血,用2ml注射器,垂直扎手腕动脉。
第三次测心肌酶。
年轻人手指冰得厉害,紧紧抓住时明宇不放,大概错把他当成时之晏。
等医护人员开始抽血,静脉还好,不怎么疼;注射器刚推进动脉,病人立马挣扎,昏迷中想躲针头,似乎痛得厉害;最终被反握胳膊,扣留下来。
洁白手腕遭圈紧,合拢了,还有空余,某一瞬间成为掌中之物。
年轻人老实下来,不挣扎了。
护士抽完血交代事宜:“家属——是家属吗?”
时明宇颔首,没有犹豫:“是家属。”
“家属帮病人按着棉签,按久一点,别流血——”低头看自己本子,护士特别提醒,“针孔按不好血会渗到皮下,接下来要青半个月。”
得知陪护者是家属,语气不自觉带上责怪:“...病人可能工作劳累加着凉感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之前应该就有症状,怎么现在才送来?你不要觉得他年轻,就不当回事。”
刚才从程昀宽松的病号服领口,医护人员看出蛛丝马迹,不免同情患者:“一般病人来医院里,喊自己这里也疼那里也疼,通常反而没多大事。往往这种脸色发白,神情淡漠的心肌炎患者,才会真的一言不合就猝死给你看。”
她看时明宇目光,就像看什么丧尽天良的有钱变态老男人:“有什么不能忍?非要把人折腾晕了才送医?!”
时明宇:“... ...”
护士查完房离开,那种细细密密切肤之痛再次冒头,像毒蛇一样,伺机而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病床上年轻人的脸色更苍白了点。
时明宇后悔起来,后悔当初侄子带着程昀见家长,自己应该阻止;即便阻止不了,也要出言提醒后者;如果年轻人再不听劝,纵使不得不搬出资助人身份,亦当拆散两人。
总好过现在。
那点缠人疼痛到底来自哪里,来自哪里?目光掠过病床上的人,仔细观察,末了视线被注射器留下针孔所吸引——那里已经愈合,不再流血,但附近皮肤仍有两滴干涸的血花——是针头拔出时,跟着飞溅出来的...剩下几滴晕开在床单上,将医院白色床单沁染。
电光火石间,有荒唐念头划过心底,如同闪电划破黑暗,一转瞬消失不见,他恍然明白切肤之痛来自于哪里。来自那句‘别丢下我’,来自被魇住时青年颤动的睫毛,来自昏迷里疼痛挣扎、被反扣住手腕后、就乖乖不动了。
这是他的蝴蝶。
他应该把他养在安全的玻璃罩里,隔绝一切伤害。
而不是眼看着熊孩子扯断蝴蝶的翅膀,残忍切断蓬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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