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升起,融入了暮色渐浓的天空。偏厅内,陆怀远踏门而入,一股蒸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陆夫人正端着一盘嫩笋蒸鹅走过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老爷来了,正好可以用饭。”
“小瑾呢?”陆怀远环视正厅,未见女儿身影,不由问道。
“她呀,还在内室待着呢。这两日总窝在里面,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陆夫人轻声应道,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的疼爱。
“叫那孩子出来吃饭。”陆怀远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已经让吴妈去请了。”陆夫人话音刚落,陆才瑾便走了进来,轻声轻扬道:“父亲。”
待陆才瑾坐下,陆怀远板着脸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听你母亲说,这两日你总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出门,像什么样子。”
陆才瑾心下一虚,小声应道:“天寒地冻的,外头也没什么趣处,不如待在屋里暖和。”说罢,便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陆怀远并未察觉异样,只笑道:“这倒奇了,往年安儿休沐时,你可是恨不得日日缠着她玩的。怎么,如今是和她闹别扭了?”
提及宋凝霜,陆才瑾一时语塞。自那日一事,她们确实许久未见了。
“没有的事,我怎会同她闹脾气呢。”
这时,陆夫人忽然开口:“不过说起安儿,今日我与吴妈出门时遇上李婶,听她说安儿家中似乎住进了一位小娘子。她还特意问起,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亲戚。”
陆才瑾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心头莫名一紧。只听陆怀远蹙眉问道:“竟有此事?”
“听李婶说,那小娘子生得十分标致,与安儿相处得也极为亲近。”
“可知那女子是何来历?安儿身份特殊,岂能随意留人同住……”
陆夫人摇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她……”陆怀远还欲再问,陆才瑾却突然出声打断:“母亲!”
陆怀远夫妇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双双抬眼望来。
陆才瑾连忙展颜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母亲!眼看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女儿忽然想起还未添置新衣和首饰呢。您明日若得空,陪女儿去街上选选可好?”
陆怀远被她这么一打岔,果然未再深究先前的话题,转而温声道:“你既知道年关将近,便该多替你母亲分忧些家务,哪有整日只想着玩耍打扮的道理?”语气虽缓,却仍带着几分教导的意味。
“知道啦——”陆才瑾拖长了音应道,悄悄吐了吐舌尖,脸上明明写着不服,却也不敢再多辩驳。
陆怀远转头看向一旁的夫人,摇头笑道:“夫人你瞧瞧,才说她两句,就这般敷衍起来。我看啊,就是平日太纵着她了!”
陆夫人望着父女俩斗嘴的模样,忍不住抿唇轻笑,眼中尽是无奈。
陆怀远回过头来,见女儿那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不由笑叹:“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没大没小了。看来真得尽早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婆家好好管管你这跳脱的性子才行。”
陆才瑾闻言暗暗蹙眉,怎么又绕到这事上来了,忍不住小声嘟囔:“父亲,您先前明明答应过,亲事须得让女儿自己中意才作数的……”
陆怀远一时语塞——他确实曾许下这般承诺。可见女儿年岁渐长,终身大事终究不能再任她一味拖延,心中不免暗自焦急。
“前几年尚且容你任性几分,可转眼年关将至,待到明年你便满二十,是时候收收心,好生思量将来了。”
陆才瑾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二十又如何?阿兄都二十三了,不也仍是独身一人?父亲怎不去催他?”
陆怀远放下筷子,语气渐沉:“你阿兄身负皇命,岂能相提并论?更何况他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我本就打算寻个时机向安儿探问一番,若他们二人皆有此意,自是再好不过。”
陆才瑾轻笑一声,脱口道:“父亲还是莫再费心了,霜儿姐姐对阿兄并无此意。”
“你何以如此笃定?”陆夫人敏锐地追问。
“反正我就是知道。”陆才瑾低下头,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轻戳着碗中的米饭。
陆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才瑾。
陆怀远瞧她如此,便缓了语气道:“前几日州府通判章兄携其长子来访书院。我见那章家郎君谈吐不凡,学识渊博,相貌亦是一表人才。听他言外之意,提及长子如今也尚未婚配,知我陆家尚有女儿待字闺中,隐约透出结亲之意。我已应下,你若愿意,为父可修书一封,安排你二人先见上一面。”
陆才瑾蓦然抬眸,眼中满是惊愕:“父亲!您怎能如此?问也不问我一声,便私下应下这等事!”
陆夫人闻言亦轻声劝道:“是啊老爷,此事不如延至明年再议?您莫非忘了小瑾命理那桩旧事……”
陆怀远摆手道:“年关将至,她那所谓‘宿命’至今未见应验。何况眼下不过是相约一见,并非即刻定亲。”
陆才瑾咬唇反驳:“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胡闹!”陆怀远浓眉骤蹙,怒意渐生。陆夫人见情势不妙,连忙打断:“好了好了,先用饭罢。老爷,此事容后再议。”说罢悄悄向女儿递了个眼色。
陆才瑾自知失言触怒父亲,心中却仍觉委屈,眼圈微红地起身道:“我吃不下,先回房了。”
陆怀远指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气恼道:“夫人,你瞧瞧她!”
“你少说两句。”陆夫人轻声劝道,目光中满是无奈。
陆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离去的身影,又瞥了眼陆怀远,只得摇头轻叹。
陆才瑾回到内室,房门被她重重合上。她独自坐在榻边,眸中泪光盈盈,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荀蓉从帘后缓步走出,见她这般模样,神色不由一凝,轻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走开…我的事不用你管。”陆才瑾扭过头去,语带哽咽。
自得知自己是妖以来,陆才瑾再不待她如以往亲密,荀蓉却不以为意,仍温声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替你讨个公道。”
“……”
陆才瑾依旧默然垂泪,对荀蓉的话语恍若未闻,只将脸深深埋进袖中。
荀蓉见状不由情急,轻轻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瑾儿,别哭了。你这般模样,姐姐心里疼得紧。”
“谁要你心疼……”陆才瑾擦了擦眼泪,瞥她一眼,声音还带着哽咽,“还有,你这两日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走?”荀蓉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娇软却坚定,“我不要走,我舍不得离开你。”
“荀蓉!我以前怎未发觉你这般无赖!”见她如此纠缠,陆才瑾甩开她的手,蓦地起身,语带薄怒。
“现在知晓,却也不迟。”荀蓉眼波流转,红唇浅勾,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
“你!”陆才瑾说不过她,索性侧过身去,抿唇不语。
荀蓉也跟着站起身,缓步绕到她面前,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与我说说可好?”
正说话间,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叩门声。
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瑾儿。”是陆夫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陆才瑾心头一紧,连忙压低声音对荀蓉道:“是母亲!你快先避一避。”
待荀蓉悄步隐入帘后,她才应声道:“来了。”
陆才瑾拉开房门,侧身将陆夫人请进内室:“母亲怎么过来了?”
“还能为什么?晚膳你几乎未动,我让吴妈给你炖了碗百合羹。”
陆才瑾这才注意到母亲手中端着的青瓷碗: “谢谢母亲。”她双手接过,置于桌案上,随即默默坐下。
陆夫人柔声道:“傻孩子,母女之间何须言谢。”说着便在她身旁坐下,静默片刻,方轻声问道:“还在生气?”
“什么?”
“自然是你的亲事。”
陆才瑾动作微顿,摇了摇头:“没有。”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看不透你的心思?”
陆才瑾默然垂首,无意识地用匙子搅动着碗中的百合羹。
静默片刻,陆夫人又轻声问道:“小瑾,你同母亲说实话……心中可曾有过中意之人?”
陆才瑾倏然抬眸,不知怎的眼前竟掠过一道身影。她不自觉地朝帘幔方向瞥去,又慌忙收回视线,低声道:“没有。”
陆夫人转念一想,这孩子平日大多待在家中,除了与安儿和杨光旭有些来往,确实少见与外人有甚接触。她轻抚女儿垂落的发丝,心中不由感慨时光飞逝——昔日怀中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转眼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其实你父亲也是为你操心,眼看你就要满二十了,从前与你玩耍的小娘子大多已为人妇,有的甚至早已为人母。当初因你年纪小,心性未定,我们便由着你。加之沈掌门曾言须等你过了十九再议亲事,这才拖到如今。”
陆才瑾低声道:“可是母亲,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陆夫人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怜爱。
陆才瑾语气坚定道:“可父亲今晚这般,问都不问我便擅自应下,女儿实在难以心服。母亲,我不愿就这般稀里糊涂地择个‘差不多’的人,草草断送一生。我赌不起,更不愿赌。若此生终是遇不到真心相待之人,我宁愿永不嫁人!”
陆夫人轻瞥她一眼,温声劝止:“莫要胡言,什么‘断送’‘不嫁’的。再说,你尚未见过那章家郎君,又怎知他不是你的良配?”
“我……”
陆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劝慰:“好了,母亲方才已问过你父亲,他说此事最终仍由你自己做主。当然,他事先不同你商量确是不该。你若还生气,待我回去定好好说他一番,替你出气,可好?”
陆才瑾望着母亲温柔的神情,心中郁结稍解,不由轻浅一笑。
“这才对嘛。”陆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好了,趁热把羹用了,吃完早些歇息。”
陆才瑾起身送她: “嗯,母亲也早些安歇。”
待陆夫人离去,陆才瑾重新坐下,望着那碗百合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所以,方才是在说你的亲事?”荀蓉自帘后悄步走出,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陆才瑾这才想起她还在房中,抬眼看了看她,仍低头默默用羹。
荀蓉面色微沉,忽然伸手取走了她面前的瓷碗。
“你做什么?”
荀蓉挑眉道:“你倒还有心思吃?”
陆才瑾站起身,直视着她:“我为何不能吃?”
“你今晚哭着回来,就是因家中为你说了亲?”
“是。”陆才瑾坦然应道。
荀蓉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名火,尤其在听到她要与人议亲时,更是心绪纷乱:“我不准你与人说亲。”
陆才瑾轻嗤一声,反问道:“荀蓉,我与谁说亲,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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