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那么久了。”江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而涩的液体在味蕾间千丝万缕般散开。他不那么喜欢咖啡,但还是再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又说了一句“已经过去了”。
“你心里知道的,那幅画一天没有找到,五年前的案子,就一天不会翻篇。”沈聿成的声音轻缓,“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江叙?”
江叙眼皮翕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的贺闲星。
“啊,”贺闲星识趣地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包间的门被带上,江叙深吸了一口气,将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我才想要问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沈聿成微蹙的眉头在屋内只剩两人时,终于动了动。
他略微低头,包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冷风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吹进屋,将他整齐的发丝吹散了几缕,落在那光洁的额前。
“江叙……”沈聿成的眼神倏忽落在江叙光秃秃的手上,薄唇抿得更紧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抬眼时又变得沉静如初。
他向前倾身,拉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说:“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调查这件案子。”
见江叙沉默,他又说:“我看过那起案子的卷宗很多次。五年前,没有救下那个人质,过错根本不在于你,你没必要一直自责下去。”
江叙的指尖微微颤动,沈聿成抬手覆在那失温的手背上,“那起案子并不是单纯的绑架案。江叙,来我身边吧,我需要你。不论是过去,还是……”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下来的调查。五年了,你应该试着去迈过那道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安一隅,得过且过。”
江叙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难道你忘了进警大时宣读过的誓言吗?”沈聿成目光微动,“江叙,我们互相熟悉,各自需要彼此,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不对吗?”
江叙往回收手,却被沈聿成的五指扣住,冰凉的指腹柔柔地在他的指缝间摩挲着,像是雪片落在了皮肤上。“……我知道了,”他还是抽回手,“我尽量协助你。”
“不是尽量,”沈聿成灰蓝色的眼中洇开一抹光亮,“明天,我会向督察长提出申请,把你调来协助我查案。”
“调令下来之后,我会全力以赴的。等案子结束了,我们还是少些联系比较好。”
风吹动百叶窗,断断续续击打着木质的窗框,簌簌作响。
沈聿成低垂着视线坐着,薄薄的眼皮上褶痕很浅,一直延伸到略微上扬的眼尾处,“等到案子结束,要是那时你还坚持离婚,就再签一次合乎规定的协议书吧。”
“嗯。”江叙双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
贺闲星从外面推门进来,“没想到洗手间人还挺多的,哈哈。”他笑容明朗,“你们聊完了?”
“聊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江叙点头示意后便往外走,贺闲星连忙咕嘟几口喝干净了位置上冷掉的拿铁,冲屋外喊道:“嗳,我也要回去,干脆一起好了!”
沈聿成寒意盎然睨了贺闲星一眼。
贺闲星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眼神中的不悦,热心解释说:“沈组长还不知道吧,我跟江叙是邻居。你说巧不巧,那么多的职工公寓都能分配到一块,实在太有缘分了,对不对?”
“缘分?”沈聿成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贺督察言过其实了吧。督察级和基层治安级的公寓能分配到一起,看来,你们G城的执法体系确实漏洞百出。”
·
回去的路上,江叙靠着车窗,将睡未睡地望向车外变幻无定的风景。流转的光影明明灭灭,摇摆不停,照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
「试着迈过去」。
沈聿成的话犹在耳边,可是真的能迈过去吗?从来都处于云端的沈聿成,可以轻飘飘说出这样的话;可从五年前那场噩梦中苏醒的江叙,却时常感到深陷泥淖之中。
要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又该如何迈过去呢?
贺闲星扶着方向盘,喉咙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曲完毕,他喊了江叙一声。
江叙回眼看过去,对方那浅色的发丝被金灿灿的夕阳照得看上去柔软异常。
“你刚刚跟沈组长都说了些什么?”
江叙转开了目光,“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什么呀,”贺闲星笑意依旧,“我去洗手间了嘛。”
话音未落,一道微弱的电子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向他抛来。贺闲星抬手接住,是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窃听器。“这是什么?”他侧着头,明知故问。
“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贺闲星弯起眉眼,唇边可爱的虎牙在说话间时隐时现。“向司机乱扔东西,可是涉嫌危险驾驶呀。”
“贺督察,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不应该这么强。”
“我这是公务啦,公务。”
·
第二天沈聿成去找程振要人,却被对方死活加塞了个贺闲星。
程振想安排个自己人来探听消息,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沈聿成还是顿住脚步,问程振:“督察长,贺督察他来局里多久了?”
“这个……应该有小半年了吧?”
“才半年不到吗?”沈聿成喃喃自语。
程振以为他是嫌贺闲星资历不够,忙道:“沈组长啊,你别看小贺才来局里小半年,他在学校里各方面课业都很不错的,原本也是分配去S市总局的人才,来咱们这实属屈才,平时办事干脆又利索,我的举荐不会有错的!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了,多谢。”
沈聿成来到五楼的特别行动会议室,江叙和贺闲星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将两沓资料分别发给了二人,随后坐回椅子上。
“我们直接开始吧。”阳光斜照在那张缺乏血色的脸上,甚至能看见细腻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别墅的主人名叫苏晚,今年43岁,资料也都已经在二位手中了。值得一提的是,那栋别墅原本是G城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非卖品,但不知道苏晚通过什么渠道,让其落到了她的名下。”
沈聿成双腿交叠,神情疏淡地低头翻页,“苏晚的资产多通过低价拿地、转卖项目以及获取垄断性开发权等方式累积,有人举报她和S市高级警司张永锋是地下情人关系,但根据目前手上掌握的资料,两人只是同一间红酒俱乐部的会员,仅在几次小型宴会上有过交流,私下并没有联系。”
贺闲星翻动手中的资料,“这里说她有个19岁的侄子,叫周乐轩,在加拿大出生和定居,后天要回G城。”
“嗯,”沈聿成点头道,“虽然说是侄子,但通过比对两人护照上的出入境时间以及苏晚的孕程,我们有权怀疑他与苏婉是母子关系。”
“你是说,他是苏婉和张永锋的私生子?”
“只是推测,目前并没有办法证明。”
“那还不简单,”贺闲星趴在桌子上,“组长你找公诉院开个强制鉴定令,等周乐轩后天一入境,立刻抓起来提取DNA,跟张永锋进行比对。”
沈聿成淡淡看了他一眼:“申请司法强制鉴定令需要向公诉院证明存在合理怀疑的基础,就目前所掌握的出入境时间和孕程这一点证据来说,两者关联性太小,公诉院是不会签发鉴定令的。”
“那,去他家弄点用过的含有生物痕迹的东西,吸管、毛巾、头发什么的。”
“贺督察列举的这些,属于《刑法》第253条「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的典型行为,就算鉴定结果没有问题,也会因为非法取证而被排除证据的效力。”
贺闲星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周乐轩国籍是加拿大,又不是我国公民。”见沈聿成又要开口,赶紧继续道:“其实也简单啦,法律原则上,个人丢弃在公共区域的物品就不再具有**属性了。锁定周乐轩的行程,获取他在公共场合主动丢弃的东西就行了,是吧,江叙?”
一直没说话的江叙微微颔首,“不过沈组长昨天已经跟苏晚打过照面,她和周乐轩想来应该会有所防备,跟踪取证不会那么简单。”
“别担心,我还有Plan B。”贺闲星煞有介事的,江叙被他的表情逗笑,问:“什么Plan B?”
“找疾控中心,以「境外归国人员例行传染病监测」为由,把周乐轩叫去抽血检验,百分百合法,而且样本的质量还高!”
“这个倒确实合法,不过容易被举报违规。而且操作起来很复杂,需要很高的内部协调权限,得让卫生系统起头,而不是我们执法机关出面。”江叙瞥了眼沈聿成,“就是不知道沈组长的权限够不够?”
其实沈聿成作为肃政总署下派来的廉察组长,这样的内部权限势必会有,只是江叙知道,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做这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事,因此故意揶揄了一句。
沈聿成自然听出了江叙口中的挖苦,看着江叙半天没说话,好一会才说了句:“执法要合规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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