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要捡垃圾了——”贺闲星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两手枕在颈后长叹了一声,“这活给谁干啊?”
只是他一说完,另外两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落了过来,贺闲星不禁咋舌:“喂喂喂,我真的有洁癖!”
“可是督察的追踪课可是年年第一。”江叙微微笑道。
贺闲星磨牙:“江叙,这会你记得给我戴高帽啦!”
沈聿成意有所指:“我跟江叙或多或少都出现在了苏晚的视野里,只有贺督察,到目前为止还没跟他们打过照面,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闲星被揪住上班时间在车里睡觉的小辫子,自知理亏,咕哝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最会捡垃圾了!”
三人又再确认了一番细节,很快到了饭点,贺闲星喊饿,便先下了楼。
等贺闲星出去,江叙扭脸问沈聿成:“张永锋这事,局里知道的人多吗?”
沈聿成低头整理文件,“这种事要瞒也未必瞒得住,想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
“那贺闲星他……”
沈聿成停下动作,抬眼道:“我还以为你跟他熟得很。”
“只是最近打的交道比较多而已。”
“打什么交道会沾上这么重的信息素?”
“你闻错了,我喝了热可可。”
沈聿成冷哼,“你开始热衷甜食了?”
“沈聿成,你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了?”
“……”沈聿成不悦地垂敛着眼眸,“算了。”与江叙言语上的交锋,他总难以取胜。“我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他语气很淡,但还是夹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幽怨。
可惜江叙不解风情,“工作时间我们还是只谈公务吧。”
沈聿成按住额角,脸上闪过几分倦色,“抱歉,是我说远了。我查过贺闲星的背景,没有问题。”
“是吗……”江叙起身走到窗边,因为正当饭点,治安局楼下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你想知道五年前的事?”他突然问。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反正迟早会知道的。”江叙的眼神飘向远方。
“五年前,在你出国后不久,S市富商顾俊衍的私生女顾采繁被绑架,绑匪要求顾俊衍用16世纪名画《雨雾中的忒弥斯》作为赎金来交换女儿,那是顾俊衍不久前在拍卖会上以八千万的巨资拍下的。虽然通知了治安局,但顾俊衍却对我们并不信任。为了救女儿,他擅自与绑匪进行交易,换回了女儿。
“得知此事后,当时的专案组也只能想办法拿回那幅画,尽量做好善后工作,以挽回报案人的经济损失。我们追查到了绑匪们的行踪,并对他们进行抓捕。绑匪在逃窜时挟持了多名人质,他们以人质的性命,要求治安局放其一条生路。
“当时两方对峙已经超过了十二个小时,现场多位谈判专家对绑匪进行轮番劝降,绑匪们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但张永锋却一直在无线对讲机里催我开枪。
“按照经验,只要谈判再坚持一会,对方马上就可以投降了。况且张永锋是专案组的最高负责人,他下达的命令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收听到,所以我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开枪。果然,没过多久,有几名绑匪卸了武器准备投降,可就在这个关头,专案组里有人开了枪。”
江叙看着楼下的光景,说着案件卷宗里没有记载的细节。
“子弹没有打中绑匪,现场乱作一团。混乱中,有多名绑匪被当场击毙,为首的男人跪在同伴的尸体上,哭喊着求饶。他戴着面具,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可以看出他相当年轻。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不该有的犹豫。我想,也许他们应该被交给法律来审判,而不是在混乱中被施以枪决。
“我只对他的两腿开了枪,他倒在地上很快被我的队员制服。人质里有个孩子被吓得半死,我上去替他们松绑,抱着孩子,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孩突然就被身后射过来的子弹打穿了头。”
江叙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我怀里,被一枪爆头。”
“你先冷静一下。”沈聿成打断他。
“我现在很冷静,”江叙半倚在窗边的白墙上,话语如同喘息,“原来那个男人身上还藏着另一把改装枪,他趁着我队员不注意,掏出备用枪射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没人知道他还有一把枪。”
“是啊……”江叙望着楼下的空地发呆,“后来,十三个绑匪,死了十二个,逃了一个,作为赎金的画也下落不明。我依照程序被停职检查,由时任肃政厅公诉官的李沛文负责介入。”
“李老师?”沈聿成颇感意外。李沛文是他转入肃政系统后的恩师,他有机会去德国深造,也都是多亏了李沛文的举荐。
“嗯。最后调查的结论是我的行动决策和操作符合规范,我又被复职。不过后来没多久,我就辞了总局的工作,回了G城——这就是五年前的绑架案,我所知道的全部。”
“你说有人先你一步开了枪?”沈聿成走到江叙身边。
“嗯。”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那件案子有蹊跷?”
“对。”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逃避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给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讨要一个说法吗?你明明就——”
“我明明就什么?”江叙抬起双眼。
沈聿成咬紧下唇,淡色的唇变得浓烈起来。他就这样看着江叙的脸,默默无语许久,才蹦出一句:“这不是我认识的江叙。”
“呵呵,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无私。”江叙自嘲地笑笑。那时,他的整个人生都仿佛在面前熄了灯,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中,眼前总是浮现那个因他的错误判断而无辜惨死的孩子,还有绑匪临死前扭曲的笑脸。
而就在这莫知所措的惊惶中,又被查出已经怀孕了两个多月。“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杀人凶手。”
沈聿成挺直的背脊微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指尖蜷曲又松开,但终于还是向前,握住了江叙的手腕。“对不起,”掌心下的脉络规律地跳动着,仅是如此,他就已经生出无限的怀念,“也许我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你。”他低语着,江叙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并不锐利,但也算不上温和,跟沈聿成在警大时,曾无数次看过的那样。
“但不管怎么说,”沈聿成忽然靠近,“正义应该被伸张,五年前和五年后,都该如此。”
两人对视着,江叙看着沈聿成蓝色的眼睛出神,腰间忽地一热,便被拥进了怀中。
淡淡的香水味道掠过鼻尖,云雾一样的冷调淡香,朦朦胧胧的,江叙曾一度十分喜欢。
“聿成……”江叙犹豫着抬起手,会议室内阒寂无声,他掌心缓缓向下,想抚向那总是笔直的背脊,但还是停下了动作,把人推离。
“说回苏晚吧。”他低头拉了拉有些发皱的夹克,没有再看沈聿成的眼睛,“我想说的是,如果当年的绑架案和张永锋滥用职权的行为有关联,那么,五年前有人抢先一步开枪灭口,五年后,也会有人做困兽之斗的。”
“你想怎么做?”
“取决于你是否留有后手。”
“有,也没有,”沈聿成短暂思忖后,说,“资料里我没有写,其实周乐轩在加拿大有一个信托基金。”
“能查到跟张永锋有关?”
“有一点眉目,”沈聿成答道,“但由于跨国,与那边的信托公司配合得不太顺利,调查取证的时效难以保证。”
信托基金的设立,根据国家和具体类型的不同,在资金门槛上也有差异。但不论如何,都耗资不菲,并非一个S市高级警司能轻易负担得起的;而且就算张永锋能证明其他收入来源,只要查出他向周乐轩的信托基金持续汇款,就可以直接向公诉院提出强制亲子鉴定的申请。
一旦确定两人的父子关系,对苏晚背后的利益往来也能顺势调查清楚。
也许,也能为五年前的案子画下个完整的句号。
江叙若有所思,“如果能在周乐轩回国前取证成功,麻烦提前告诉我。”
“我会的。”
“那我先下搂了。”
不等沈聿成回复,江叙匆匆走出会议室。
方才的动摇让他感到后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和沈聿成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已经有了桐桐,感情对他而言只是徒增负担。现在唯一需要想的,就是如何把张永锋当年急着让自己开枪的真相找到。
回办公室的路上经过一楼的茶水间,听到里面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还夹杂着几声窃笑。江叙本不想听墙角,但还是从只言片语里听到了沈聿成的名字,于是停下脚步。
「……」
「……他爸是现在的总警司,爷爷以前是肃政总署的一把手,怎么可能是正经通过法考进的肃政厅嘛。」
「也是,要是我爸他们当年争口气就好了,给我运作运作,我才不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一辈子基层呢。」
「哎,好羡慕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啊……」
里面两人还想再接着说,见江叙走进来,互相对了个眼神,悻悻离开了。
江叙接了杯咖啡,看着热气腾腾的纸杯,许久都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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