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摊位买了很多东西,有一部分是需要的,有一部分是不需要的,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东西的确太过便宜,或许是因为一点点的恻隐。
快走到集市末尾的时候,方随和陈恪暄手里都提得满满当当的。
“累不累?”方随问。
陈恪暄回:“我又不是吃白饭的。”
方随往旁边一个干净整洁小摊看了看,“那你要吃黑饭吗?”
其实就是粢饭团,黑色是糯米用食用染料上的色,成本比紫米低很多,口味没有太大差别,里面大多加的是油条和咸菜碎,是一种非常容易饱腹的低廉食物,仅比营养液贵上一点,被命名为劣质碳水,在另外八个街区并不常见。
“很好吃的,你是不是没有吃过,要——”
“方工?”粢饭团摊位后正低头整理物品的年轻人抬起头,方随这才发现是认识的人,“江鸣。”
江鸣绽出浅淡的笑:“要来尝尝吗?还剩最后一份。”
方随拎着袋子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江鸣已经开始动手制作了,“我妈妈在这里摆摊,最近人很多,周末有时间我就过来帮她一起。”
“这份卖完你就收摊了吗?”方随朝后看,冲陈恪暄摆摆手,陈恪暄才走了过来。
“怎么会,现在还早,还能卖很多份,米饭不够,我妈回家现蒸去了,”江鸣动作很麻利,将包装纸放到案板上,米饭摊平加上油条咸菜甜味剂,再盖上一层米饭捏紧实,一个热乎乎的饭团就做好了。
江鸣抬头,刚要把裹好的粢饭团递过去,看见年前多了一位新来的顾客,“你好,最后一份已经卖完了,如果想吃的话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说话间,这位无礼的顾客直接把不属于他的饭团接了过去。
方随解释:“他是我弟弟。”
“哦哦。”江鸣冲他打招呼,“弟弟好,里面放的有甜味剂,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甜味剂是白砂糖的平替,味道基本一致,只不过口感更粗糙,很多顾客都不喜欢吃这种甜咸带颗粒的口感和味道,但方随是喜欢的,之前江鸣给他和黄齐带过,两人都吃得一干二净。
陈恪暄没理他,咬了一口缓慢地嚼着,方随从袋子里掏出一小瓶醋栗酸浆茶递给江鸣,“我弟弟比较没礼貌,抱歉。”
江鸣摆手不肯接,方随直接把饮料放到了案板旁,“刚刚买了很多。”
江鸣不再拒绝,只不过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方随的弟弟身上瞥。
高大英俊的Alpha穿着灰色卫衣帽衫和长款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年纪很轻,是那种见了就会心生好感的长相,但又浑身透着生人勿扰的气质,如清冷的雪松一般,站在这个嘈杂混乱的市场很有违和感。
他一只手拎着两个袋子,另一只手拿着粢饭团吃,眉目低垂着,不像是在吃饭,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脸上看不出对食物的喜欢或反感。
洁白的纸巾出现在视线,被细白修长的手指捏住,仔细地擦掉Alpha嘴角沾上的油渍,不知道为什么,违和感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
“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方随把纸巾叠好,四下看了看没有找到可以扔的地方,放进了口袋里。
江鸣突然想起黄齐提到的那个弟弟,原以为年纪非常小,所以给予关爱和包容都十分理所应当,但如果是他的话,那说明方随应该是真的很爱他的伴侣,因为他对这个弟弟非常好。
“谢谢你的粢饭团,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江鸣回过神,正对上Alpha的眼睛,不知为何,那种似乎被看透的感觉很不妙,他瞬间变得拘谨,“哦哦,好的。”
“吃不下了。”Alpha把还剩一小口的粢饭团递给方随。
在慷慨赠予的制作者面前这么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方随小声说:“不要浪费,就剩一点点了。”
然而他还是说:“给你。”
嘈杂的市场里发生争执或分歧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方随只好接过去,把最后一口糍饭团吃掉,并向江鸣夸赞,“好吃,你的手艺很好。”
江鸣的笑已经不真切了:“好吃就好。”
方随向他挥手告别,上了飞行器才开始和陈恪暄说话:“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别人给你东西吃你就应该吃完,吃不完也不要直接说出来。”
“不是你告诉我想怎样就说出来的吗?”
面对这种态度,没有人会不生气,事实上自从上次的那次剖白,陈恪暄就变得越来越气人了。
他告诉自己,用对待方阳的耐心对待陈恪暄就行,但发现完全行不通。
不像梁医生想象的那样暴躁易怒,而是换了另一种更为高阶的气人方式。
“而且我只是分享给你,你没有吃到我觉得很可惜。”
“你的朋友专门给你做的东西你怎么能吃不到呢?”
一路上方随都没再理他,到家之后自己拎着所有的袋子进了屋。
由于陈恪暄并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厨师已经做好餐食摆在桌上离开,家政机器人绕过来伸出两根机械臂将装满东西的袋子接过去,咻咻地移动到岛台放置。
方随和陈恪暄各自坐到餐桌的两边,安静地吃着饭,吃过之后,小机器人又自觉地过来将碗盘收走,拿去洗涤,整个家里只有它在发出忙碌的声音。
方随没有像往常一样给陈恪暄测量信息素值或者安排他进行一些复建项目,自己回了房间。
除了不是很想理陈恪暄,主要还是上来找一样东西。
在家里的房子被强制扣押之后,方随仅带走了里面很少的几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爸爸送他的毛笔。
随着时间的迁移,过年的气氛早就没有以前那么热烈,传统的习俗逐渐被淘汰遗忘,但方随家里在过年的时候都是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就连对联都是自己写。
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过一个年,方随今年不打算这样,父母尚未被洗刷掉冤屈,但最起码脱离了罪名,这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他们肯定也不想看到他和妹妹离开了他们之后,连过年都是冷清的。
毛笔放在角柜的最下层抽屉里,被细密的竹篾编织的笔帘妥善包裹着,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但是里面的毛笔依旧保存得很好,没有变形,也没有发霉虫蛀的痕迹。
方随拿了毛笔下楼,陈恪暄正和家政小机器人相顾无言地对望。
机器人更换不同的询问指令——“主人您需要什么帮助”“已为主人提高音量”“需要去给您取一杯甘甜的气泡水吗?炎热的夏天喝畅快的饮品最舒适不过了!”——针对不同的物品,识别后会有各自对应的对话程序,小机器人明显只拥有最简单的人工智能系统,毕竟现在是寒冷的冬季。
不过并没有影响,陈恪暄跟没听见一样,只是对着它肚皮上的显示屏翻来翻去。
去厨房取了一个瓷碗,方随将墨汁倒了进去,接着把毛笔放在细缕的清水下,将笔毫慢慢捏散,充分浸润后,用纸巾轻轻地擦干,蘸进墨汁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笔,当初是父亲手把手教他的,提笔可静心,他练了一手好字,和父亲笔下的有九分相近。
将红纸铺开,用墨水瓶做镇纸,捋平下笔,还好没有荒废掉。
方随用余光看了眼陈恪暄,他仍旧在和机器人进行无声的交流。
纪助理跟他提起过,陈恪暄现阶段有点文字障碍,方随那时才反应过来,陈恪暄真的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文字的简讯。
后面他和陈恪暄的通讯一般都是用语音或者是通话。
他重新低头在红纸上写字,过了一会儿,面前多了个身影。
是来岛台这里拿吃的。
把袋子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挑了瓶醋栗酸浆茶,靠在岛台旁边喝,方随抬头看他一眼,他太高,有点遮光线,然而陈恪暄似乎是曲解了他的意思,把瓶口送到了方随的嘴边。
“不好喝,尝尝吗?”
方随接过瓶子放到一边,把毛笔递了过去。
陈恪暄明显僵住,方随取了一张新的红纸,“你是不是没有用毛笔写过字,我可以教你,刚开始写肯定会很丑的,慢慢就好了。”
陈恪暄绕了半圈,和方随站到一边,方随把手转了个方向展示给陈恪暄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笔杆,无名指刚好在下面顶住,虽然说执笔无定法,但一般来说这样握写字比较常规,不会出现拿笔不稳,歪斜的情况,方便运腕——就是动你的手腕。”
说完他先示范了一个结构简单的字,点横横折钩撇。
写完方随停顿了一下,说:“习惯总是改不掉,明明点要藏锋,但我每次写都会多出一个小钩。”
“要试试看吗?”他把笔递给陈恪暄。
陈恪暄小心翼翼地接过,拇指按住笔杆左后侧,食指压住笔杆的右前侧,中指微微弯曲勾住笔管外侧,无名指斜顶住笔头上方位置,很规范的姿势。
他尝试着将乱杂的笔划分解,再用陌生的笔触汇合,黑色墨汁落在红色的纸,他学着方随的动作,点,横,横折钩,撇。
颤抖的笔划无法做到横平竖直,但字形与上面的完全一致。
陈恪暄停顿了片刻,笔尖点墨,重新起笔,由于字形复杂,笔划掌控得不好,所以明显比上面的字大上很多,结构也有所偏差。
但方随还是认出了,是他的名字。
人在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往往会动作变多,他有些惊讶,也有些开心,但又不能被陈恪暄发现,所以只好往四周看了看,拿起旁边的醋栗酸浆茶喝了一口。
忍了几秒才说:“好酸。”果然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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