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齐拿走毯子之后,道了声谢走了,陈恪暄把门关好,躺到床上。
的确,被褥上多了新的味道,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察觉到。
因为这个味道其实是熟悉的,在他易感期当天就出现过,只不过那时他以为是方随身上不知道从哪沾上的味道,虽然不是很好闻。
Omega的信息素溶剂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反而觉得所有的信息串联到了一起——
方随对于要和他离婚的想法很坚定,如今还愿意陪着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失忆。
他的过往记忆停留在分化的那天,对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无从知晓,陡然知道自己和方随结了婚,处于一种极度欣喜的状态,以至于忽略方随说过的。
“我需要照顾你,因为你以前帮过我。”
最初他以为方随隐瞒结婚的事实是因为结婚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不想再继续下去。而真实的情况好像是,结婚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相互喜欢。
想想也是,怎么会呢。
他甚至没有怎么觉得难过,因为欣喜才是意外。
没有什么困意,但陈恪暄躺在床上不是很想动,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听到敲门声也不想回应。
“困了吗?”方随推开门。
陈恪暄嗅着萦绕在鼻尖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没有说话。
“还是不舒服?”方随走到陈恪暄的身旁像之前一样摸了摸他的额头,颈侧。
看吧,像对小孩子一样。
“头痛不痛?”方随继续询问,同时俯低身子想要看清陈恪暄是否出现痛苦的表情,手却被紧紧地抓住。
不算强大但不容抵抗的力将他翻倒,方随错愕地睁着眼睛仰面看着天花板,陈恪暄的胳膊略过方随的胸口,受伤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温热的呼吸拍打在颈侧皮肤,让方随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想要将陈恪暄推开,又在此时想到黄齐说的话。
犹豫着,手甚至在空中停滞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到了陈恪暄的后背上,耐心地进行抚摸,然后他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湿意落到他的脖颈。
他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持续维持着这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直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方随才重新开口:“怎么了?刚刚在楼下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方随轻轻地把陈恪暄推开,将他额前的发丝拢上去,用手指蹭了蹭他颊边的泪痕。
“没关系,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好点了吗?”
陈恪暄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于是两人开始了奇怪的对视,方随像往常一样有些失神,而陈恪暄则是在用目光描绘方随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方随的时候,陈恪暄就很讨厌他。
这种莫名的情绪让陈恪暄感到烦躁,像是有人在他的胸口胡乱地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他完全不想看到方随,却总是不可避免地看到。
为什么总是在笑呢?陈恪暄不理解。
他并不能从方随的眼睛里看到真实的喜悦,反而有种空洞感,因此他将方随的笑定义为虚伪。
当一个似乎浑身都是优点的人露出破绽,那就证明他是可以被摧毁掉的。大厦倾倒,只需要抽掉承重的那一块木条。
他需要看到方随被击垮的样子,来缓解自己与日俱增的不良情绪。
于是方随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
时常是动态的,和朱苓一起吃棒冰,帮爸妈拎行李,训斥不听话的妹妹。
更多的时候是静态的。
在满是繁花的庭院里坐着,或者是持续的在一个地方待着,移栽花草,修剪枝叶。
花真的很美,随着微风轻翕,摇出沁人的香气,陈恪暄站在自己的窗台旁也能闻到。
没错,这里是他盯梢的地方,他从来不担心会被发现,因为方随从来没有往这里看过来一眼。
渐渐的,待在窗边成了他的习惯。而他没有再找到方随的破绽。
失望逐渐累积,转化为另一种恨意。
他发现方随确实是他完全的对立面,温柔和善,不像他,乖张阴暗。方随的笑也并不是随时定格展露的,最起码对他相当吝啬。
没有人特意教过他为人处世,陈恪暄所有的观念形成来源于书房里繁多的书籍。
书里面写,要想有所得,必先有所报。
陈恪暄却并不这么想。所以在方随把那朵即将枯萎的栀子花给他的时候,他选择了丢掉。
他见过最好的,也只会接受最好的,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赠予过。
那是十七岁的他,最直白的想法。
而现在的陈恪暄光明正大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个人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讨厌,
是谨慎地报以晦暗的喜欢,却没有得到直白的爱,他以为是可以等价代换的。
可是并没有。
陈恪暄伸出手掌,扣在方随的侧脸,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方随有点懵,不痛,但感觉怪怪的。
“我困了,要睡觉。”陈恪暄把手移开。
方随这才如梦初醒,按住皱皱巴巴的被子坐起来,“那你早早睡觉。”
说完又犹豫着开口:“如果晚上不舒服,或者睡不着,可以打我的通讯,我很快过来。”
“知道了。”陈恪暄答。
明明是很乖巧的回答,方随反而更不放心了,'需要我陪你吗'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我先走了。”
出来的时候方随刚好碰到从楼下取完水喝的黄齐。
黄齐冲方随挥了挥手,停住,小声地说:“方随哥,有什么事吗?”
他感觉方随像是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果然,方随带他进了书房。
“我想问一下,易感期是不是会情绪波动很大?”
黄齐明白了:“可能有点吧,我一个朋友易感期就特别暴躁,乱打乱砸的,我就还好,不过刚刚分化那会儿控制得不好,我哥经常陪着我,只要我一不对劲,他就恐吓我,然后我就好了。”
“小陈是不是心情不好,打牌的时候看他心不在焉的。”
黄齐心里是有些感触的,方随对小陈简直像照顾孩子一样用心,“方随哥,你以后有孩子一定会对他很好。”
方随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易感期过去了是不是心情就不会不好了?”
黄齐思考了一会儿答:“应该是吧,信息素不也是一种性征激素嘛,会影响身体各个方面,心情受到影响也正常,易感期过去,激素水平回归正常,心情自然而然也就回归正常了嘛。”
方随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在黄齐离开后持续了很久的坐立难安。
之前陈恪暄也哭过很多次,脆弱的,暴躁的,孩子气的,他应该习惯了才对。
方随深吸了一口气,抱起自己的枕头,重新走到陈恪暄的房门口。
依旧是轻轻地敲了几下,然后拧开,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陈恪暄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手背覆着眼睛横躺在床上。
“睡着了吗?”方随抱着枕头轻声问。
陈恪暄歪了下脑袋看过去,方随把枕头放到床上,“不是说困了吗?”
他脱掉鞋子,盘腿坐到陈恪暄的面前,心情突然就轻松了起来:“我陪你睡吧。”
“不用。”陈恪暄拒绝了。
方随看向窗外,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来:“那你是还不困吗?陈恪暄小朋友。”
外面的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陈恪暄的胳膊被挪开,对上方随亮晶晶的眼。
“出去玩雪吗?”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狡猾的诱骗。
“要去吗?”咕嘟咕嘟,是伪装作蜜糖的滚烫魔药。
方随是邪恶的巫者,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被坑害之前的甜头。
“一起去堆雪人啊!”像是蛊惑人心的咒语,即使前面是深渊,他也会不受控制地跟随他的指引跳进去。
“我不去。”他在做最后的抗争。
“走吧。下次下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两只手被握住,施以向上的力。
方随笑着说:“小时候方阳不愿意起床,我就是这么拉她起来,有一次差点拉脱臼了,她足足两天没理我。”
陈恪暄坐了起来,刚好和方随面对面。
“走吧,等明天方阳和黄齐起来,外面的雪肯定会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我们先去玩。”
最终陈恪暄还是跟着方随一起走了出去,他固执地认为,是方随的提议太过有诱惑力,很久很久之后才愿意承认,其实只是方随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无法抗争的不可抗力。
外面是入夜的寂静,楼道漆黑,陈恪暄的手被拉住,跟在方随的后面,一前一后下楼。
推开门,风雪瞬间涌入,方随迅速把陈恪暄拖出来,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的雪,整个世界的杂音都被吸附。
方随蹲在地上捧起一抔雪,举到陈恪暄的面前,“想吃吗?”
陈恪暄面无表情地按住方随的脑袋,方随没防备,脸就这么直接扣到了雪里。
“陈恪暄!”方随压低了声音喊他,抬头的时候睫毛上还挂着一颤一颤未融化的雪,鼻尖也同样多了一片白,只有唇瓣因为一开一合迅速将雪融化,变得红润润的。
视线很昏暗,看不见了那颗小痣,但依然很想亲上去。
陈恪暄抓起台面上的雪,洒到了方随的脸上。
“陈恪暄,你再这样我也要往你身上扔雪了!”
“哦。”
再等等,很快就可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