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浑厚的钟声撞开了新一天的伊始。
清晨,晨光普照,一开门便能闻到山间清冷的空气,还能看到投映到对面山头的霞光,耀眼夺目。
梨初的手被缠成了一个大馒头,他站在门口单手伸了个懒腰,一阵轻风吹来,衣带翩动,似有乘风而去之感。
“晨好,白施主。”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梨初的哈欠截然而止,他看向身侧:“哦,是摒尘大师,你们晨沐结束了?”
摒尘点点头,目光移向梨初垂放在身侧的大馒头手,淡淡道:“后院杂物较多,白施主若无事便少去,以免再受伤。”
梨初举起手:“昨夜是个意外才被那棵枯树皮划了一道,不过还是多谢摒尘大师劝告。”
摒尘微微一笑,双手合掌欠了欠身:“摒尘先去大殿诵经了。”
梨初朝摒尘点头作别,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刚刚他看见摒尘笑了,是自从他们见面后第一次看见摒尘的脸上有不同的表情,看来摒尘今日心情不错啊,别说笑起来还挺儒雅。
梨初看向旁边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闭,也不知安柏沅起来了没,而微月和陆一的房间竟也没任何动静。梨初收回目光,趁着天色尚早,他启步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穿过挂满祈愿牌的长廊,梨初看见大殿内有五个和尚交错坐着,最前端坐着的就是刚刚交谈了几句的摒尘,弘智则坐在最后一排,他背对着大门,跪坐的脚不安分的在屁股后面动来动去。
梨初没有再看,径直来到昨日老和尚的房间,然后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白施主,请进。”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梨初一愣,老和尚居然知道是他过来拜访。怀着心中的疑惑,梨初伸出双手将门推开。
晨光随着开门的动作顷刻间便将黑蒙蒙的屋内照了个通亮,梨初站在门口背对着光,影子投射到面前的地上,也有一部分映到了坐在老和尚对面的穿着玄衣的人的衣袍上。老和尚眯蒙着双眼,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转动。
“嗯?”梨初讶然。
这穿玄衣的人可不就是安柏沅,他怎么一大早会出现在这里?
“白施主,请坐。”老和尚说道。
梨初看了看安柏沅旁边空的蒲团,走上前坐下,然后看向安柏沅的侧脸,面无表情的很正常。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光线太刺眼有些眼花,梨初好像看见安柏沅很快的往自己的大馒头手上瞄了一眼,然后又恢复正常。
“……”
“大师,”梨初礼貌的说道,“我想问您的是昨日的问题,寺里是否有出现那名女子?”
老和尚不动如山的转着佛珠:“陵隐寺已许久没有香客拜祭,白施主说的女子,老衲没有印象。”
梨初皱眉:“怎么会?大师您再仔细想想,一个红衣的、面容姣好的女子——”
旁边的安柏沅不满的干咳了一声。
“——前几日我们还得知她在寺内,然后便立即赶来了,”梨初忽视了旁边安柏沅的动静,“不应该没有见过的。”
老和尚沉思了一会儿:“白施主,老衲年岁已长,整日坐在房中,寺内之事皆由摒尘告知。印象中的确没有一位红衣女子出现在寺中。”
“怎么会……?”梨初犹疑道,他看向安柏沅,“难道县令是在骗我们?”
安柏沅放在案几下的手覆在梨初的手背上,然后看向对面的老和尚:“方丈是说,这段时间寺内之事都是摒尘告知于您?”
老和尚依旧眯着双眼:“寺内之事皆可去问摒尘。”
“……”
安柏沅拉着梨初站起身,朝老和尚欠身:“打扰了。”
老和尚微微仰起头,看着两人往门口走去。就在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就听老和尚沉声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待缘尽之时,望你们有能聚散的勇气。”
安柏沅停下脚步,梨初也好奇的侧过头去看。
“我安柏沅,从不信什么天命,”安柏沅头也不回的说,“我认定的,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畏惧。”
“……?”梨初一脸茫然。
安柏沅说完便拉着梨初跨过门槛。
老和尚叹息一声闭上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来到外面的长廊,梨初疑惑道:“你刚刚同大师聊了什么?”
安柏沅抬起梨初的大馒头手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放下心道:“没什么,就老和尚闲着无聊找我聊聊天。”
“那你最后出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梨初问。
安柏沅用食指点了点梨初的眉心:“你想知道?亲我一下。”
梨初捂住眉头,心跳又不规则的快速跳动着。他深呼吸了几下,说道:“佛门重地,哪容得你胡来。”
安柏沅笑笑:“你忘了我是修道者,哪会在意这个。”
梨初一埂,侧过身避开安柏沅的目光:“哼,本公子不屑理你。”
头顶的祈愿牌随着清风发出木头碰撞的声音,垂挂的穗子缠上了梨初发间的玉簪,梨初不耐的扯了扯,眼看一头墨黑的青丝就要散落,安柏沅抬手将簪子扶稳,把红穗解开。
梨初脸上一热,连忙转移注意力的翻看刚刚被缠住的那块祈愿牌,上面字迹虽有些年头,但不难看出清秀的笔画,一看就是女子所写。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梨初念道,目光转到落款处,“天启二年,林清然书。”
安柏沅也凑近了看那块牌子。
“天启二年是哪年?”梨初问。
安柏沅想了想,说道:“是前朝,距今也有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梨初呢喃道。
梨初看向其余的牌子,大多的牌子上字迹都已剥落,木牌遍布灰尘,红穗也褪色成淡红。梨初拿过旁边的老旧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辨的写着愿家人健康快乐,落款是天启五年。
“嗯?”梨初下意识的发出疑问。
“怎么了?”安柏沅问。
梨初将林清然的木牌与之比较,说道:“你看,天启五年的木牌满是灰,穗子也褪色残缺了,但这天启二年的却很干净,穗子依旧鲜红完整,这是什么原因?”
安柏沅不在意的看着木牌:“许是有人定时擦拭更换新的穗子。”
“哦?是谁?”
“谁都有可能,”安柏沅说,“大到山下的村民,小到寺内的和尚。”
“……”说来也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在茫茫人海中比比皆是。
梨初松开木牌,顺着长廊走着,安柏沅则静静的跟在身侧。
路过大殿时,梨初往里头看了看,摒尘和一众师弟们依旧端坐在内念诵经文,梨初虽急于想知道那红衣女子的下落,但此时也不便去打扰。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斋堂后方的月洞门,梨初突然想起昨夜的那句诗,便拉着安柏沅走进了后院。
“你看,我昨夜便是在这看见水迹的。”梨初指着石桌说道。
半晌听不见安柏沅的回应,梨初转过头去,发现安柏沅的正盯着他身后的位置。
顺着安柏沅的目光看去,正是西南角的那棵枯树——不对,此刻枯树原本光秃秃的枝干竟然长出了几片嫩黄的叶芽,在布满茂盛植被的后院中,这棵枯树上的叶芽更显得突兀。
“这……?”梨初的惊讶溢于言表。受过天雷的生命绝无可能重新复活,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柏沅缓步走到大树前,伸手抚上那截断裂的树干,语气有一丝怀疑:“这梅树竟又复活了。”
梨初也靠近了梅树,眼中虽是不可置信,但走近后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灵力,眼前的这棵与寻常树木无异。
安柏沅的目光转向梨初的大馒头手,然后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确认道:“昨夜你的手便是被这树皮划伤的?”
梨初收回目光,点点头。
安柏沅转看向重新焕发生机的梅树,眼中一片冰冷。
“你有何见解?”梨初问。
“这梅树枯了五年之久,如今竟一夜回春,恐有蹊跷,”安柏沅冷声道,“你若无事可千万不要靠近这棵树。”
梨初也沉思:“虽然人世间的枯树百年回春的也不在少数,但这梅树受到天雷击打……不过好歹也是培植在寺中,应当不会有蹊跷,更何况这不过就是一普通梅树,你别疑神疑鬼了。”
“听话。”安柏沅捏了捏梨初的手心。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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