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使节不同于国内的皇族和贵族。
除了皇帝、外交官，和同为使节的他国人士，在场的奥罗拉贵族们，无人敢上前攀谈，但又格外注意外交官和使节团的一举一动。
趁着使节们聊天之际，倪克斯来到独自一人挑选饮料的爱罗伊身边。
她问：“你不是不打算表露身份吗，怎么会来这里？”
爱罗伊转头看向她，唇角擒着笑，毫不避讳地说：“因为想你。”
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深情又专注，配合着宴会厅内被墙壁折射成暖黄色的灯光，仿佛吞噬了落日的海平面，让观赏美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溺毙其中。
倪克斯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一个人呆在这种角落，不会觉得寂寞吗？”
爱罗伊笑着问：“如果我说是，你会安慰被遗弃的可怜鬼吗？”
倪克斯加深了笑意：“如果是你这样的可怜鬼。”
倪克斯也经常在与人相处时，带着非常细微的笑意，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的，给人一种强势且游刃有余的感觉，不失礼节的同时还有些疏离。那种笑和爱罗伊的有些许相似，看上去从容又自信，但又因为那双神秘深沉的眼睛，为笑意蒙上了一丝冷感。
所以即便经常笑，她看上去也是有些冷漠的、不好相处的。仿佛除了部分人和事，其它一切都无所谓一般，兴趣不大。因此经常会让人觉得高傲，甚至高高在上，大多数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她。
但在和爱罗伊相处时，她嘴角的弧度似乎总是比平常高出些许。
***
在四下无人的角落，借着身体和衣服的阻挡，爱罗伊悄悄握住了她的左手。
倪克斯今天戴着红色的丝绸手套，爱罗伊则是和拍卖会那天一样的短款黑色皮手套。
他自外覆上倪克斯垂在身侧的手，将倪克斯的手背整个包裹进了手中。原本冷硬的皮质因为长时间的佩戴，被他的体温捂暖揉软，指腹顺着倪克斯的指尖一路向上，轻而缓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蜻蜓点水，极尽缱绻。
隔着布料，在皮肤上擦起一片细密又炙热的微痒。
爱罗伊：“那你打算怎样安慰我呢？”
倪克斯偏头看向他，视线带着玩味和放松下来时的慵懒，漫不经心地在爱罗伊脸上游荡。
黑眸盛着灯火，仿佛两条跳动的银河。
被困的小拇指指尖轻柔地顶过他的指腹，滑进拇指和食指间的指缝，微微向里一勾，勾住了爱罗伊的食指指尖。
倪克斯低声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安慰呢？”
漂亮的金瞳有一瞬的收缩。
落日下的海平面顿时泛起汹涌的海浪，化作危险的捕猎者，将倪克斯的身影吞噬其中。
捕猎者的眼神永远是危险且富有攻击性的，带着对猎物浓浓的占有欲。
糟糕的是，明知道此时此刻他紧盯着的猎物只有自己，却在明白了那份占有欲的含义后，不可遏制地沦陷进去——那是一种出于本能，且毫无理由的渴望和执着，会带给人短暂的类似爱情的错觉。
当这种眼神中被注入深情，就化为了烈火一般热切的爱欲，几乎能让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沦陷。
爱罗伊顺势收紧手心，五指尽数没入倪克斯的指缝，从后方牢牢扣住她的手。
两只手过于明显的体型差，让他的动作透出一丝掠夺性和破坏欲，仿佛在手心揉碎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在骨血中刻下一场热烈又绚丽、至死方休的浪漫爱情。
爱罗伊的声音沉了下来，震在胸腔敲出一丝轻柔又黏腻的气音：“你的一个吻……”
倪克斯在他的手中挣扎着转过手，手心对着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他们在无人的角落，诉说隐秘的爱意，甚至还夹杂着一种偷情般的刺激。
倪克斯纵容地高扬起嘴角：“如果一个就足够。”
***
不知不觉间，舞曲已经飘过每个人的耳畔，拥抱整个会场，打破了两人间暧昧的氛围。
倪克斯偏头看了一眼，先前还在聊天的使节团已经散开。
爱罗伊顺势改为牵起她的手，问：“美丽的公主殿下，我能请您跳第一支舞吗？”
他牵得如此自然，就像倪克斯已经把手递给了他一样，又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
倪克斯回过头，好笑地说：“荣幸之至。”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舞池，跟随舞曲的节奏跳起标准的华尔兹。
随着一页乐谱临近尾声，曲调中渐渐揉进越来越多的不和谐音。
优雅舒缓的曲调逐渐变快，节奏感也越来越强烈。
舞池中的贵族们察觉到异常，纷纷疑惑地停下动作，看向正焦头烂额的乐团。
他们似乎明知道拉错了，却又不敢停下。
“天啊…这是拉错曲子了吧，乐团没有提前检查乐谱吗……”
“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会拉错？明眼人都更愿意相信是有意为之吧……”
“话说这是什么低俗的民间乐曲啊……”
拉特伯爵赶到指挥家身边说了些什么。
眼看着指挥家正打算停止指挥，舞池中突兀地响起一道清脆的踩踏声，众人的视线也随之落到了声源处。
倪克斯双手微微提着裙子两侧，露出藏在礼服下的黑色高跟鞋。鞋底跟随着小腿的抬落，从半空砸向地面，踩出一串密集的“哒哒”声。提着裙子的手一甩，红色的裙摆宛如炸开的花瓣，在半空划过一道惹眼的弧度。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只有爱罗伊了然一笑，抬起右脚，以鞋底点地，紧随其后也敲出一串清脆的“哒哒”声，朝倪克斯伸出了手。
***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俩。
倪克斯搭上爱罗伊的手，立马被对方拉到身侧。两人的手臂呈“X”形交握，叉着腰，跟随着早已走偏的节奏，就这样跳起了民间舞蹈。
这是一种起源于奥罗拉帝国罗兰侯爵领的，以脚步动作为主的民间舞蹈。由于当地盛产葡萄和红酒，几百年前，酿酒的百姓们在收获葡萄后，常常跳进收集葡萄的桶中，用脚将葡萄踩烂成汁，再进行后续的发酵。
久而久之，他们踩葡萄的脚法，渐渐形成了当地独有的一种民间舞蹈——格拉普。
倪克斯和爱罗伊架着手臂，跟随乐曲的节奏，在原地边转圈，边用脚底踩踏出有规律的脆响。脆响融入乐团用名贵乐器拉出的演奏中，为其增添了一份温暖的亲和力。
不知不觉间，舞池中的其他人早已退场，只余下他们两人。
她黑色的卷发懒懒散在肩头和身后，摇曳的裙摆仿佛流动的羽衣萦绕在手边，黑色高跟鞋在冰冷的地面上若隐若现。
他们目视着彼此，面上是年轻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嘴角带着恣意又张扬的笑容。辉煌的灯火落在他们身上，为礼服铺上了一抹跃动的薄纱。
他们像草原上尽情驰骋的骏马，热烈且奔放，鲜活又自由。将人从冷漠逼仄的宫殿，带入一望无际的辽阔田野。
随着一声鼓掌没入乐曲中，零星的掌声瞬间高涨如雷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黏在他们身上。所有人都被他们的活力所感染，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天啊！快看两位殿下，跳得多么有活力啊……”
“他们居然能把那种上不来台面的民间舞蹈，跳得如此优雅……”
“瞧瞧那氛围！让人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
伊莱遥望着舞池中默契十足的两人，唇角的笑意褪去，眸色渐沉。
皇帝酸溜溜地对刚回到身边的拉特伯爵说：“哼…！亚伯，你瞧瞧她！连这种没多少人会的民间舞蹈都跳得那么好，上次我生日宴的时候，还说自己舞技烂！”
拉特伯爵淡定回道：“殿下不愧是先三皇妃的孩子，遗传了皇妃的善舞。”
皇帝：“乐谱换好没？”
拉特伯爵：“多亏了公主殿下和大公殿下帮忙争取时间，已经换回来了。”
皇帝：“让一团好好调查这件事。”
拉特伯爵：“是！”
***
一曲结束，观众们送上潮水般的掌声。
倪克斯和爱罗伊相对而立。她左手提起裙摆，右手放于胸前，左脚后退一步，屈膝，低头深深欠身，动作流畅且优雅地行公主礼。
爱罗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放于胸前，低头欠身，回绅士礼。
起身后，倪克斯再次伸出右手。
手背朝上，微微垂下。
爱罗伊顿了一下，郑重地牵起她的手，俯首在红色丝绸手套上落下一吻，才带着深深的笑意抬起头，目光缱绻地看向倪克斯。
在耀眼夺目的华灯下，在各国人士的视线中，他们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彼此。
那一刻，奢华迷醉的背景仿佛被尽数剥去，只余下他们二人。
伊莱淡笑着看着两人，耳畔是贵族们的窃窃私语，眼底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阴暗又危险。
“天啊…吻手礼？！”
“这好像是十三公主第一次允许别人行吻手礼吧？！”
“我看两位殿下刚才的气氛就很不对劲，难不成……”
场中的倪克斯笑着说：“予你一吻。”
爱罗伊也笑着说：“这一吻胜过万千。”
***
第二支舞曲飘出前奏，贵族们纷纷回到舞池。
倪克斯用余光瞥见朝自己走来的伊莱，说：“我下一支舞的舞伴来了。”
爱罗伊这才松开她的手：“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倪克斯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她在擦肩而过时回眸。微微上掀的眼睑剥出一双神秘又寂寥的黑眸，唇角勾勒出的弧度乍看是惯有的从容，又因视线对爱罗伊目不转睛的追随，从眼底品出些许诱人的玩味。
在宴会璀璨奢靡的背景板中，留下一道绚烂夺目的浓墨重彩。
让人仿佛燃尽的蜡烛一般，对晚宴余下的时光，再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爱罗伊目送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停在伊莱身前，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离开了舞池。
他低下头，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长叹出口气，语带回味地扬起嘴角：“哈啊……真是败给她了。”
***
倪克斯和伊莱跳起了第二只舞。
倪克斯：“您的手好像也有些冷。”
“公主不必在意。”伊莱说，“您和大公以前就认识吗？”
倪克斯：“我今天才认识‘大公’。”
伊莱：“你们刚才的氛围，看上去可不像才认识。难道您拒绝我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大公吗？”
倪克斯：“当然不是。我和大公只是一见如故，比较合得来罢了。”
“……”伊莱深深看了倪克斯一眼，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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