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第30章

倪克斯:“……”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倪克斯转过了头,看向自己散在床单上的裙摆。

确实,如果早就知道米迦尔凯尔的这个秘密,她还会把这头危险的野兽带回来吗?也不会抛弃他吗?

她会这么放心地让米迦尔凯尔呆在自己身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隶属契约。

可不知道为什么,隶属契约似乎没有任何效力。

如果未来依旧要长久地相处下去,身为专属骑士,甚至可能成为暗杀者的米迦尔凯尔,哪怕实力再强,也绝对无法避免会受伤。

到了那时候怎么办,难道还要被他袭击吗?

毫无疑问,现在的米迦尔凯尔已经变成了,可能会危及到她生命安全的存在。

米迦尔凯尔在一旁观察着倪克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忽然说:“如果您不想我继续留在您身边,我会离开的。”

倪克斯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他:“什么……”

米迦尔凯尔的嘴角还带着血迹,衣服也脏乱不堪,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颓丧和灰败,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受伤的野兽,用连倪克斯也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望着她。

倪克斯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赶他走了,那么他很可能会就此陷入深渊之中,再也出不来了。

倪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侧:“我想我应该早就和你说过了,我还没有闲到费尽心思去猜别人在想什么,而且我也并不在意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那是你的自由。”

他的脸颊有些微烫,倪克斯用拇指指腹蹭了蹭他的下眼睑,低声道:“可你总是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就像在向我求救一样。”

米迦尔凯尔的眼神明显动摇了。

他自己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倪克斯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努力作出乖顺的姿态。

米迦尔凯尔:“您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奥罗拉吗?”

倪克斯回想了一下在伊甸园看见的档案:“你的档案上是这样记载的:太阳历508年,奥罗拉帝国出兵中立地带纽绰。佣兵王为保人民平安,以及维持纽绰绝对中立的态度,主动将长子米迦尔凯尔·尤利卡献给奥罗拉帝国。”

米迦尔凯尔垂下眸子,平静地说:“纽绰的立身之本就是保持绝对中立,所以父亲和母亲是绝对不会为了我和帝国作对的。我被父母和纽绰抛弃了…但我不怪他们,他们有自己的难处,我只恨奥罗拉的皇帝为什么会打中立地带的主意。我原本以为自己也会像其他伊甸园的奴隶一样,被可恨的奥罗拉皇族随意差遣玩弄,但却遇到了您。”

米迦尔凯尔自嘲似地淡淡笑了,模样看上去有些慵懒,却莫名性感:“如果是故事里出现这样的情节,那后续一定是我会被您救赎,然后放下憎恨吧。”

倪克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辨别他话中的真伪:“那么你放下憎恨了吗?”

米迦尔凯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您并没有拯救我。”

倪克斯顿了顿,好笑地说:“我带你离开了伊甸园,让你吃饱穿暖有自己的房间,为你请老师,尊重你的人格,让你过上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你却说我没有拯救你。”

米迦尔凯尔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您确实带我离开了那里,可这样的您无法拯救我。”

***

米迦尔凯尔并没有过可以被称之为“愉快”的生活,苦难对于他而言似乎已经成为了日常一般。

他出生在贫困荒芜的无人区的中立地带,父亲是佣兵王,母亲是柏格的出逃公主。

早年柏格的国王似乎想把公主嫁给奥罗拉帝国,但公主并不想嫁给以风流出名的皇帝克莱尔。

公主连夜出逃,为了躲避追兵毅然闯进了魔物肆虐的寒霜森林。幸运的是,她在那里遇见了修行中的佣兵首领,并被对方所救。

公主被首领带回了中立地带生活,两人间也渐渐产生了感情,随后自然而然地结婚生子。

首领也因为强大的实力,渐渐被冠以“佣兵王”的称谓。

他们原本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着强大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和可爱的孩子。

但米迦尔凯尔并没有享受到理所应当的父爱。

从他五岁起,佣兵王便以强大的佣兵必须从小培养为由,开始了对他长达多年的特殊训练。

他经常被丢进宿魔地带,通过对抗弱小的魔物累积实战经验。

起先佣兵王还会和他一起,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他。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佣兵王也渐渐减少了随行,最后索性放他一个人。

在纽绰的绝大部分时光,他都是在宿魔地带和无人区度过的。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猎得的魔物成了食物。

对于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米迦尔凯尔而言,吃魔物的肉就像吃其他动物的肉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而可以加快自己伤口的恢复,补充一部分体力。

所幸他的母亲虽然无法阻止这一切,但非常关心他。每当米迦尔凯尔回到佣兵城,总会询问他有没有受伤,让下人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奥罗拉帝国对纽绰发起了战争,他也被迫和家人分离,来到了奥罗拉帝国。

米迦尔凯尔在心智还未成熟的年纪就被送进了伊甸园,为了不成为皇族的玩物负隅顽抗,在那里度过了难以想象的昏暗时光。

他被迫学习如何取悦皇室,因为不顺从,斥责、挨饿、鞭打都是家常便饭,受伤严重失去理智时,他也只能被锁在牢房里发狂。

米迦尔凯尔偶尔也会渴望被救赎,幻想着干脆让他去死,回归造物主的怀抱。

可他身体素质强悍,何况在伊甸园根本无法轻易去死。

他经历过无数地狱,哪怕数次濒临死亡也从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并不奢望有人能把他从地狱中解救出去,因为他早已身处地狱,他充分明白那种想法有多么得不切实际。

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

当一个人面对着看不见尽头的折磨时,就像是孤身一人行走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

也许下一秒就能看见绿洲或者走出沙漠,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直至身体中的水分耗干,最终倒下成为风干的尸骸。

米迦尔凯尔早已身心俱疲,倪克斯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她互利共赢的提议乍一看是尊重他人的理想交易,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也确实如此,但对于身处地狱之人,给他一把铁丘并不是能缓解干渴的有效方法。

当物质被满足后,精神上的渴求才开始决堤。

他的干渴无法消除,而倪克斯给他提供的条件,放纵他的恨意和野心与日俱增,在罪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他是一头未能被驯服的野兽,孑然一身,要么被温柔与慈悲救赎,要么被孤独与绝望摧毁。

可他偶尔也会闪现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不论是在纽绰时来自父亲的折磨,还是在伊甸园时作为奴隶被践踏,在这长达十年的煎熬时光里,倪克斯都是唯一一个带给他安稳生活的人。

倪克斯把他从那里救了出来,他本应该利用好倪克斯提供给他的一切,回到中立地带才对。

可他为什么会越来越感到以往从未有过的孤独?

越来越觉得,如果他放下对奥罗拉的憎恨,日子能一直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就像是滞留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乌托邦,心生孤独和妄念,渐渐不知所措。

***

倪克斯抽回自己的手,扯了扯嘴角,笑不达眼底,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你应该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去救你的,现在是后悔了吗?那应该逃走才对,又怎么还在这里。”

米迦尔凯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我确实想过要逃跑,要回中立地带,就算那里抛弃了我也始终是我的家乡。但我和魔物战斗的时候受了伤,走到城门处的时候渐渐失去了理智,等回过神就已经是刚才的局面了……”

倪克斯:“看来你运气不错,那副样子如果遇到了人,十有**会攻击他们,然后被抓起来论罪处决。就算什么都没发生,成功出逃回了纽绰,如果被发现,反而还有可能激怒帝国,为你的家乡带来灾祸。你觉得当初为了和平献出你的家人们,会接受这样的你吗?

“你应该觉得庆幸才对,庆幸自己袭击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皇族或贵族。

“庆幸自己回到了蕾拉宫。”

米迦尔凯尔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讽刺:“非常抱歉,我愿意承受任何处罚。”

倪克斯却笑了起来:“这样吧,你现在也恢复理智了,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继续留在这里,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是我现在就送你回中立地带?”

米迦尔凯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您说什么……”

倪克斯:“我说可以送你回纽绰。放心,你不用承担任何罪名,也不会给纽绰带来任何灾祸。”

米迦尔凯尔怔怔地看着倪克斯,倪克斯能看出他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提议。

米迦尔凯尔:“您为什么会向我提出这样的提议?”

倪克斯:“因为如果把你留在身边,我会承担生命危险,这可是亏本买卖。”

所以她想找一个由头,让大家都能体面地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

米迦尔凯尔安静地垂下眼睛,他知道这个选择对彼此都好,可身体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不愿意把那个答案说出口。

倪克斯:“怎么了,你有什么附加条件吗?”

米迦尔凯尔忽然开口:“您也要抛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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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卿景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