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绎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扶着额头去客厅里接座机。
“小野回家没有？”电话是许志平打来的。
他愣愣神，哑着嗓子回了句“没”。
许志平那边声音很杂，一听这话呼吸都重了一个度。
他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子慌乱，问道：“怎么了？”
“……”
“小野丢了。”
这话像棒槌似的蓦地来了当头一棒。
他脑子里顿时清醒了，安慰他爸先别慌，手上已经开始穿衣服换鞋。
筒子楼前站了一圈人儿。
罗战、杨栀子、他爸、还有闫燏，剩下一堆他不认识但很面熟的人……
这些人站出来围成一个圈，不知谁说：“小夏也丢了……”
许绎脚下罐铅似的走过去，听见罗战已经把任务分配好了。
他爸也一定要跟着去，众人心急火燎，作鸟兽散。
他过去按住他爸的肩说：“你腰不好……我去，你在家里等着。”
罗战一看，也顾不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赶许志平道：“绎儿这不是回来了？你就省省吧，这腰不好再给闪了，反倒添乱。”
许志平局不过，只得叹口气，站在巷口东张西望。
许绎跟着罗战大街小巷的窜，挨家挨户的问。
沿着街道，能找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去查一家三岔路口人儿店里的监控。
顺着查过许雉平时唱戏那院儿，看到许雉和沈知夏，被一陌生男人领走了。
原本沈知夏是一个人在外头等她的，监控跳了大概半个小时看到许雉从院里出来，两人站着聊了些什么，胡同口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他头发长，遮住了眼睛，整个人显得异常阴郁。
那男人走过去跟他们说了两句，俩孩子就乖乖跟人走了。
“妈呀！不会是让拍花子给拐走了吧！”
他们回筒子楼前汇合的时候给众人讲了他们那边的情况，隔壁院的王嫂大呼小叫道。
顿时吓的杨栀子抖了两抖。
拍花子吗？
众人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儿开始絮絮叨叨。
“这要真给拍走了可怎么办啊？”
“听说着人贩子凶的很，抓着了就给打断手脚！”
杨栀子听的脸色苍白，就差一屁股往地上坐了。
众人吵得罗战拧了拧眉，不耐烦道：“吵吵叭火什么呢？”
“没找到实际证据前不要胡乱揣测！凭空制造焦虑！”
许志平跟着帮腔：“大伙先别燥，出了什么事警察同志不是在这呢么”
“总有办法的昂。”
“栀子你也别太着急了……”
一楼开小卖部的疯子探出头来，往这伙人这看了眼，悠哉悠哉看热闹。
天色渐暗，楝树上的彩灯都亮了。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罗战的电话突然有人打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接，巷口隔着老远就传来许雉叽叽喳喳的声音：“这回去了我爹不得扒我层皮儿……”
接着那小孩走进胡同里，身旁跟着沈知夏，后头跟着两名警察。
其中一个看见罗战，把举在耳边的手机放下，于是他兜里的铃声戛然而止。
那警察笑道：“听鹏哥说罗队您这边丢了俩孩子……恰好我们那片说来了两个迷路的，可不是您这巷子里丢的么？”
罗战看着那俩孩子，面色平静下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仰头望望天。
片刻，说：“有劳。”
那两个警察挥挥手直说小事小事，应该做的。
这厢大人一愣，看到俩小孩蹦蹦跳跳的样突然来气。
杨栀子差点落下来的泪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许志平只觉得脑袋里有根弦悠的崩断了。
他也顾不上腰疼，取下只拖鞋，单脚蹦着就冲过来吼：“龟儿子！你给老子站到！你干爹为了找你两个小兔崽子半个巷子的人都喊上了！你给老子上哪野去了？”
这时候杨女士也如梦初醒，撸起袖子就往上冲。
吓得俩小孩直往警察身后躲。
许雉鬼叫道：“爹！你骂我龟儿子！那你就是老龟了！自损八百！”
许志平：“老子乐意！”
邵恹眼皮打架的紧，正好他妈要出门买东西，他就跟着了，一路上来回望许雉的身影。
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要不要给他们道个歉。
等到再跟着梁秋从巷口进来，他便捕捉到了自己一路上都在张望的人。
俩小孩被追着打，祁四在他那屋乐呵呵的笑着，众人一顿夹七夹八，吵闹的很。
人仰马翻。
罗战捏着山根，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他抬眼间瞥见梁秋，露出个笑来，英俊的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梁秋避开他的视线，牵着邵恹的手用了点力。
“都给我站住喽！”
罗战拧着那股浓眉一嗓子吼出去，原本鸡飞狗跳的局面顿时停了下来。
他看看许雉，又看看许志平，看看沈知夏，又看看杨栀子。
最后摇摇头，叹口气：“孩子回来就成，都消停一阵。”
他又目光真挚，看向方才在这里的居民们。
“大伙儿，今儿个都辛苦了，就算作是我罗战欠大家一个人情。啥时候你们有忙要帮了，罗某随叫随到！”
众人嚷着嗓子说：“邻里邻居的这点小事儿算什么……”
“战儿你这就见外了。”
罗战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许志平看见了也忙不迭跑过来一个劲儿喊：“算我一个。”
众人口头说着不用不用，都被遣散了。
吵吵嚷嚷那劲头儿一过，俩警察过来拍拍罗战的肩，说所里还有事，改天再约。
刚走不久，巷子外传来自行车捏闸声。
有个男人扔下车就跑进来，取下自个儿脸上的围巾，露出一张跟许雉有三分相似的脸，有些害羞的挠了挠头。
“对不起罗战哥，还有……”他将视线转向许志平：“姐夫。”
“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志平这厢正呆楞着呢，许雉就从旁跳出来和稀泥：“哎呦喂！我勒个亲舅舅哎……这哪是添些麻烦的小事儿啊？”
许志平蹬她一眼，瞅着那男人半天才敢认：“周冬雷？”
那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可不是嘛。”
家事罗战也不掺和，迎上梁秋就给人拎东西。
邵恹也不好呆着，跟着梁秋先上楼去。
许雉往黑暗里一扑，找着那个隐在黑暗里的人影，走过去试探叫道：“哥？”
奶奶说她哥今天会回来，那么现在站着的人，不是他哥是谁？
许绎听见声音，没动，轻声从鼻腔里“嗯”了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许雉望望一股脑儿都往楼上窜的人们问道：“你不回去？”
许绎看看101的窗户，里面的老头儿又在盯着电视看，窗户也不关，大冬天的暖气都跑了。
老头脸上时不时映出淡蓝色的光，呆楞木讷，仿佛哪里有动向他就看哪儿。
“我去看看四爷。”他笑了笑说：“你先回去吧。”
许雉顺着他的视线看，点头：“成。”
她刚要往楼上走，听到身后的人又“哎”了一声。
“怎么了？”她顿住脚步，转头问道。
许绎那双眼睛在黑暗里显得有些黯然，就着楝树上投下来五彩斑斓的光，往前走了两步：“以后别乱跑了。”
许雉怔愣。
她盯着许绎看，平常能说会道的嘴此刻不知怎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哥第一次关心她。
许绎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抿抿唇，刚要开口赶她走。
就听到许雉闷声说：“知道了。”
“这是她亲哥。”
沈知夏惧他妈那眼神刀，跟邵恹趴在阳台上等着许雉，眼瞅了人都要过来了，突然没头没尾蹦了句。
“哦。”邵恹冷道。
如果不是他妈正跟罗战在家里甜蜜蜜，他早回家里猫着了。
云雾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跟北方不一样，这儿是纯属痛心凉。
这会儿还算平静，没了早上那风。
“我发现你特不爱说话。”沈知夏又说。
这时候许雉已经在爬楼梯了，听得见哒哒的脚步声。
邵恹看他一眼，没吭声。
他是不爱说话。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也挺爱恼的。”
沈知夏看他一眼。
“……”
“话说你上午那会儿脾气那么冲干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许雉已经上来了，她抬眼，眼底好像还有些被伤害了的神色。
邵恹觉得自己确实是些过分了。
他想解释，自己为什么生气，但觉得没必要。
反正也没人会在乎他，到最后说他小心眼。
“对不起。”
“……”
许雉愣住。
长这么大就没听过别人给她道歉，他俩吓得一激灵，忙说“没关系没关系。”生怕这小少爷一会儿再给他们表演一个90度鞠躬。
误会解开。
老在外头冻着也不算回事。
许雉便道：“先去我家吧。”
邵恹本是不想的，因为不好意思。
但是许雉说“你家那暖气今儿才给通上，得暖一阵，阿姨一会儿也得过来暖着。”
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沈知夏倒无所谓，一个人面对杨女士的眼神刀太可怕了！
他得要有人分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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