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没有一直下,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就停了。
因为中午只有三个人吃饭,王妈就做了些清淡的蔬菜,陈栗也吃的津津有味。
差不多收尾了,她在饭桌上和爷爷聊了会天,提了一嘴去支教的事情。
说完惴惴不安的等着他回答。
仔细瞧着他脸上没什么波动,以这么些年的经验,八成是不反对。
孟廷华平日里话就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有些基础病,又经历了老年丧女的打击,自然人变得温吞柔和,所以能点点头的事情,大多不纠结,不争论。
他微笑看着陈栗,开口说,“是好事,你愿意去,正好可以去锻炼锻炼,但那个地方基础设施,生活环境是不是已经解了,安全不安全?”
孟廷华很尊重她,首先关心的是她想不想去,其次才是其他问题。
陈栗立刻回应,像小学生一样举着手兴奋的回答,“我会和同学一起考察,绝对安全,谢谢爷爷!”
继续端着碗干饭,心理松懈下来。随即就想,明明不同意的是任泽渊,以为越级把矛头指向爷爷,她就会放弃了?
这是她自己的人生,某人总是喜欢妄图一手遮天。
吃完饭收拾东西,难题涌现。站在桌子边叹气。
回家之前一个书包,回去之后大包小包。
历史总是相似的,每次走王妈总会给她装了满满一袋子零食,说了不到两个星期就放假了,却还是停不下来装零食的动作。
都是王妈自己做的甜点小零食水果干这类的。“我知道你回来特意做的,你要是不吃要放坏了。”
王妈边说着手里未停下直到塞成了个圆滚滚的包裹。
正愁着怎么体面的将自己的东西运到宿舍。她掐着腰往窗外一看。
雪又开始下了。
一会儿,她就看到池泽渊的车稳稳停在院门边。
驾驶位出来的是任泽渊的助理徐路远。
徐路远在门口捋了捋头发,揉了揉眼睛里的异物,理了理西装里的白衬衣领。
王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他体面地和王妈问好,说在外面等就不去了。
徐路远说,“是任先生让我来的,他说下雪,路面滑,不放心陈小姐一个人走。”
“好嘞,栗子在客厅。已经收拾好了我去叫她。”
陈栗不动声色地背起大包,拎着小包往门外走,和王妈撞上。
陈栗亲昵地搭着王妈的肩膀。“我和爷爷说过了,我过年前回来包饺子,王妈你照顾好爷爷,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王妈将她手里的包都递给徐路远。
叮嘱着二人路上小心。
徐路远把所有东西揽在身上,他总是对她很积极,带着殷勤的讨好。但她每次见他,都带着些散不去的气闷,愤怒之余也夹杂着一丝尴尬。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徐路远名牌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就跟着任泽渊当助理,一干就是这么多年,为人沉稳可靠,长相气质也算上乘。
想起三年前的某件事,她脸上有些不自然。即使这件事也和任泽渊脱不了干系,甚至是十分相关。
徐路远拉开后座的门,先让陈栗上了车,
一路无言。
徐路远有意无意在镜子上扫了她几眼。
他看她安静的低头看着手机,不由得想起那场闹剧。
三年前的时候。许久未联系的任泽渊给陈栗打了电话。约她来吃饭,去了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来到餐厅的位置上,那里却只坐着徐路远。她反应的很快,虽然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任泽渊给陈栗介绍他的助理认识。
说是认识,其实是相亲。
徐路远听从领导。按照约会流程。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问她,爱看什么书。
她显然不配合,义正言辞,“《党宣》、《某原理》万里长征之类的。”
“我比较爱国。”
她冷着一张脸。声音向上有力,但却不吝啬看他一眼。
但徐路远瞬间觉得她的形象红的惊人。
陈栗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心里因为任泽渊,本就有些怨气,自然对徐路远说不出好话。
徐路远问了她两三个问题后,识相地的闭上了嘴巴。
而陈栗问了他叫什么名字之后一直未曾开口,桌子上的水倒喝了很多。
陈栗硬着头皮和他聊了一会,饿着肚子就走了。
他和陈栗没见过几次、一般都是任泽元亲自来接她。
他现在后悔了,应该多了解她一点,多主动一些。
应该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和包?喜欢去那个地方玩。
所有相亲必备的共同话题有哪些,他都该好好问。
但一想,有任泽渊在她面前铺筑起的世界,他的世界会不会太浅显了?
那场闹剧的结束,是陈栗主动找到任泽渊办公室,撕开乖巧懂事的形象,表达了愤怒与歇斯底里。
自作主张要给他和陈栗做媒的任泽渊,被她的怒火烧的猝不及防。
一向关系温和的双方发生剧烈争吵,像一场原始大爆炸。
陈栗那时刚上大学,正是极度想要自己做主的时候,任泽渊却依旧以为她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他希望有人可以照顾她。在他身边,徐路远算是很靠谱的男人。出于亲情的考虑,毕竟也是自小看到大的。
因为,任泽渊要结婚了。
对象是任泽渊的初恋,家世显赫,长相学历都很相配,无所谓喜不喜欢,只要合适。
男人一旦成家,精力必定会分散,他怕自己忙,想着会有人替自己照顾她。
陈栗吃了很多苦,被孟家资助以来才算得上过上好日子。
他也想她后半生也能顺遂平安。所以自作主张安排了靠谱的人给她认识,大学的年纪,正适合恋爱。
可陈栗不这么想。她偏执的认为,自己对于任泽渊的意义如一粒沙子。
对于陈栗来说,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
她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甚至用一只钢笔戳破了任泽渊的手腕。
锋利的钢笔刺破他的皮肉,血液浓郁的味道,腥气的味道让她想哭。
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绝望,绝望的质问任泽渊把自己当成什么?
“我算什么呢?一个随时可以扔掉的包袱?一个用几天时间就能被放弃的存在。一个需要被你掌管一生的孩子?”
“你也就是照料了我几年,真以为我要把你当圣旨!”
“我恨你!”
陈栗说。
这太伤人。
任泽渊顾不上止血,还要抱着安慰她道歉。
“抱歉栗子,对不起栗子。”
“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抵触…”
“你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吗?也可以的,都可以。”
句句话说不到点子上,句句话都像在往陈栗心口撒盐。
也句句在推开她。
陈栗在他怀里挣扎的像幼小的困兽,喉咙里呜咽吞吐,悲伤的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一点一点掰开任泽渊的手指,离开了这个拥抱,像自己也学会狠心忘记那段时光。
她一字一句说。
“我会还清孟家对我的资助,你给我的照顾我也一并奉还。”
徐路远一直在门外,低着头,谨小慎微。他撞见陈栗的眼神,那是一个类似于绝望、灰暗、不可置信的眼神。
屋内,满地狼藉。
他其实不懂,陈栗为什么这么偏执,认为这是一种伤害。
这只是一种关心,无关掌控。
从他的角度,他完全能够理解任泽渊。一个人自由但孤独,有个人陪陪能解乏,缓解孤独。
又不是就这样天荒地老,而是换种生活方式,不仅新奇,也有利于丰富人生体验。这是好事。
但陈栗显然思考方式与男人完全不同。
而且更让他确定的事他好像发现了,或许任泽渊其实分不清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关心过度,又或者他自己也看不清对陈栗说的断绝关系,眼底的惊慌失措。
他本分老实,工作这么些年。
二人以一种诡异的平和从三年前持续到现在。
最后任泽渊和女友分手,女友出国,二人婚姻取消。
任泽渊再也没提出过干涉陈栗的感情问题,也再没交过女朋友。
他觉得任泽渊肯定会很后悔,后悔一个仓促的决定,欠缺考虑的独断。就让十年年对陈栗的付出亲情惦念化为泡影。
但他一个局外人,连关心的话都没立场说。
毕竟陈栗和任泽渊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有相处之道。
即使吵架,两个人过年还会回一个家,坐一张桌子,守着一个年岁。跨过新的一年。就好像间隙从未有过。
而惴惴不安、胆战心惊的是他这个被利用者。
被介绍给她,被她拒绝。
好像做小丑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冲击力过大,无论何时何地,甚至睡前都能从脑子里捞出一段争执,比电视剧还要震撼。
他甩甩脑袋,试探着开口。
“陈小姐…”
他堆积的情绪全部凝在他喉咙里,艰难开口重复道,“陈小姐,任总问你过年要不要回市区的家。”
陈栗闻声抬头。
“或者回爷爷那里也可以。也可以去任总母亲那里,就当度假。”
他将全部选项说出来。
她继续看手机,一个不选,坚持己见。“我能租个房子自己待一个月吗?”
徐路远微愣。“任总说了这是必选题,没有其他选项?”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是什么天子吗?我不听就会被他,斩立决?!”陈栗调高眉毛,显然没了说话的兴致。把耳机塞到耳道,使劲调高音量。
她其实也很无奈,徐路远何其无辜,上司的安排和圣旨没什么两样。
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任泽渊确实待她好,像对妹妹,但是他如此草率的想要解决自己另一半的问题。
可见,也是觉得自己存在感太重了吧。一个被孟家资助的孩子,一个受过他恩重的孩子。
他有权利支配属于她的一些东西。
但凭什么?!
她不甘心。
所以这份不甘顺延到了徐路远身上,她极其厌烦。
就这样保持侧脸,默了声音。
徐路远话带到了。
虽然结果意料之内,但也算完成任务。
他继续做好助理的本分。
比如用熟练的车技,让陈栗昏昏欲睡。
到了校门口,她拒绝了徐路远送他到宿舍楼下,也拒绝了他帮车停在校门口。直接呼叫室友。
室友江蝶在十分钟后骑了一辆自行车缓缓而来。徐路远远远看她们消失在门口打卡的地方,才开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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