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周日的时候，版画学习终于进入了动手模式，大家要正式执笔绘画了。
先从临摹开始。
工作性质的关系，我有绘画基础，而就目前来说，低头面对画纸显然比抬头面对游漌懿要轻松许多。
所以，当她看到我飞快地在纸上勾画时，是惊讶的。
游漌懿俯身来问：“你之前学过画画？”
我转头的时候，鼻尖差点蹭到她的脸颊，便自觉地往后躲开，说：“嗯，工作关系，经常要画图。”
她便问是什么工作。
又在纸上勾了两笔，我才淡淡地回复道：“园林景观设计。”
“哦？”游漌懿脸上有好奇的神色流露，好像对我的职业有些兴趣。
不过她并没有再多问，而是专注在我的草稿上，伸手指着一处说：“这边不要这么锋利，稍微柔和一点，这幅画意在表达大海的包容，是比较温柔的特质。“
又是温柔。
我没有这种特质，怎么去表现啊。
于是丧气地说：“我画不出温柔的感觉。”
“嗯？”游漌懿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握住我握着笔的手。
“怎么会呢，温柔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的表现方式吗？”
“这样，就可以了。”
她一边说，一边带着我的手在纸上弯弯绕绕了好几圈。
但我根本没法用心学习到底要怎么表现温柔的笔触，因为游漌懿靠得太近了。她别在耳后的特别香味满溢进鼻腔，她的手握着我的，指尖在我的指尖轻微移动，温柔的声音像一缕烟被吸入身体，呛得我手心冒汗。
“嗯，这样是不是好多了，你看看。”她转头回来看我，面孔放大在眼前。
我忍住冲动，迅速把被她握着的手抽出来，往后退着起身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仓皇而逃中，好像听到了她在背后轻笑。
等再回到教室时，游漌懿已经在指导别的学生了。
也正握着别人的手在修改画作。
我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告诫自己：姜辞磊，你是她的学生，你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她会对你做的，自然也会对别人做。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总算，不再对刚才的那一幕留恋了。
之后，她倒也没有再凑近指导了，只是偶尔会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指出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让我自己琢磨着修改。
下课后，默默帮她收拾完教室。
想着，既然要撇清关系了就不能再一起吃饭了，不然就很奇怪，也怕自己因此坚定不了决心。
于是，在下一节课学生快到齐的时候，走到她旁边轻声说：“以后中午，我就不赖着和你一起吃饭了。”
她听得转头，问我怎么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成人之美道：“不是有容亦了吗，我不能再做那颗最闪耀的电灯泡啊。”
游漌懿露出惊讶的神色，张口准备说什么。
我不想听，也不敢听，便接着用话堵住她。
“学生到齐了，准备上课吧，我回去了。”
说完就转身往外去，游漌懿在背后叫着我的名字。
伸手快速关上大门，让人留恋的声音被阻隔在内。
我背靠着门迟迟不敢抬头，怕被她从透视窗中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阿姨，你能让一让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头去看，模糊中是一个小孩。
眨了眨眼睛，总算看清是一个抱着画板的小女孩。
“哦，不好意思。”我往旁边跨了一步，帮她打开一道缝。
她伸手慢慢推门，我则倚着墙缓缓蹲下。
但她没有果断地走进去，而是在门半开之际又收脚回来，朝我伸出小手。
“给你。”
我转头看去，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巾。
于是抬手去接，张口准备和她道谢。
她却快我一步道：“不客气。我爸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被她逗笑，用那张纸在眼眶下抿了抿，说：“我没哭，只是汗流到眼睛里了，有点难受。”
她皱了皱鼻子说：“我爸爸还说，女人总是口是心非，让人捉摸不透。”
我差点被她气出一个鼻涕泡，笑道：“你爸爸好烦。”
她听得哼了一声，伸手过来抢回我手里那张已经用过的纸巾，赌气说：“不给你了。”
我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递到她面前。
“嗯，和你换。你拿这个回家，你爸爸肯定夸你生财有道。”
她将信将疑地看看纸巾，又看看我。
我挑了挑眉，示意她接下。
她再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伸手抽走这包纸巾，一溜烟跑进了教室。
“嘿。”我侧身伸手，差点就能拉到她的衣服。
“游老师，有坏人要抓我。”她这么叫喊着，往里面钻。
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小崽子后，我用已经伸出去的手重新带上门。
游漌懿并没有因为那个小女孩的一句话出来一探究竟，大概是从此前细微的交谈声中听出了是我。
仰头靠着墙，眼泪慢慢干涸在眼角。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突然会哭，可能是舍不得，可能是不甘心。
但姜辞磊，你没有机会了。
也就不要再去遥遥相望。
转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教室门，我扶着墙慢慢站起，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缓缓向外走去。
就让这道屏障继续生效吧。
我也努力，不再去看她。
路过休息区的时候没再停留，而是径自走向了大门。
安灵见我昂首挺胸地就往外面去，立刻出声喊道：“大石头！”
我停步，回头看她。
她眨巴着眼睛问：“你去哪儿啊，不等游老师一起吃饭了？”
我装作释然地笑了笑，说：“不等了。”
“以后都不等了。”
然后没再解释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
进了电梯后，安灵担心地不停发来消息。
安灵：你怎么了？
安灵：受刺激了？
安灵：真放弃了啊？
我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她大概也不甘心。刚出电梯，就又打来了语音通话。
我慢腾腾地接起，玩笑开场：“怎么了，我的好妹妹。”
“少来，你怎么回事？之前还信誓旦旦的。怎么，一个情敌就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咸鱼翻不了身了？”
她的教训犹如倾盆大雨把我浇了个通透。
我苦笑道：“不是你给我分析的吗？让我认清现实、及时止损。”
“现在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放弃了，你怎么又临时变卦，来怂恿我去送死啊？”
安灵哎呀了一声，解释说：“我那是在帮你分析战局，让你及时调整策略嘛。”
“游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你照着改不就行了吗？为了喜欢的人，这点小小的改变算得了什么。”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反问道：“那你怎么没脱胎换骨成功？按照二十一天习惯法则，你不该早就把游漌懿收入囊中了吗？”
她不吱声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因为你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不然怎么还会苦苦暗恋她这么多年都没个结果。”
“喜欢上她的就是这样的我们，就算刻意伪装换来了她的垂青，又能假装幸福多久呢？”
安灵也叹了口气，不甘道：“可是，游老师对你和对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我笑道：“那都是我讨来的，是我没脸没皮地问她要来的。”
走到大厦门前，日头开始猛烈了起来。
抬头望了一眼炎日，闭眼后，那点刺眼的亮变成了无暇的黑。
就像这段感情一样，好暗好暗，没有希望。
“算了，安灵。我认清了，也不想再纠缠了。就这样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没想到，你还是和我一个下场。”
我听得笑了笑，应和说：“是啊。原来，我也没有多优秀。”
她听罢也笑。
“早就说了你很自负了，偏不信。”
我嗯了一声，说：“现在信了。”
她笑道：“为时不晚。”
互相宽慰着苦涩地笑了一会儿，我主动结束对话。
“行了，挂了，我要打车回去了。”
安灵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准备挂的档口，听筒里又传来她的喊声。
“大石头！”
我便把手机又贴回耳边，问：“怎么了？”
她出人意料地问：“想不想去喝酒？”
我其实并没有这个想法，但总听人说一醉解千愁，于是答：“好啊。”
安灵说那就今晚，正好她明天休息，就不用担心宿醉误事了。
我无奈道：“可是我要上班啊。”
她听得淡然地回过来：“管你呢。起不来就请假呗，失恋了还不让人缓缓？”
我听罢笑着应下。
“那你晚上来接我下班，你知道的，我路痴，万一大晚上的被图谋不轨的司机骗到了荒山野岭，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她开始为自己的胆小编造借口。
我也不去拆穿，确实晚上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于是说：“行，晚上来接你，再一起去。”
… …
晚上七点半，我准时出现在画室的前台，安灵朝我笑了笑，说：“我得锁门，游老师刚下课，还没整理完，等她出来就能走了。”
我点点头，把右前臂搁在前台的木制台面上，偶尔轮动一下五指，有些心不在焉地等待游漌懿从里面走出来。
五分钟后，她出现了。
大概是失恋难过到一定程度，产生了幻觉，她看过来时，我竟从那副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惊喜。
未免她以为我又是厚着脸皮来倒贴的，立刻解释说：“我来接安灵的，我们一会儿出去有事。”
然后转头向安灵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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