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骤雨初歇,时柒才进了城。寻了几处修缮房屋的师傅,都是价钱谈不拢而以失败告终。因昨夜休息不好加上后来又受了风寒,时柒身子不适开始头重脚轻,从集市口出来本想再去花市买个花盆,刚到一店门口就差点昏过去,幸好有人接住了她。
是那天在这买花的店主,后来时柒才知道她的名字,千兰。千兰将时柒扶进店里,又倒了杯水给她。
“你着了凉,身子在发热,在此休息一下吧。”
时柒接过她的水,向她答谢:“谢谢姑娘了。”
千兰没再多说什么,兀自转身去忙了,态度谈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漠,最起码,她不嫌时柒身份并且愿意帮助她的。
得了一杯水喝,时柒身体缓和了些,头没那么痛了。她看着千兰用力搬着花盆的样子,也想过去帮帮她,身子刚动就被制止了。
“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好吧,是个坚强独立的女子。
似乎得了对方关心,时柒觉得与她距离近了些,开始主动找她说话:“姑娘店里这么忙,怎么不找个小工来帮你搬这些重物呢?”
千兰低着头整理花卉,额间落下的发遮了她眼睛,她说:“有的。”
兴许小工去忙了不见人影,时柒了然便不再问,也不便长久打扰,她准备道谢辞别。刚准备开口千兰突然问道:“时姑娘,可否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您问。”
“听说你们连线师,能缝尸作法,弥补世间所有残缺的魂魄,这一传言,是真是假?”
闻此时柒倒是有些震惊,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但她没显露惊讶,只是同初识一般和煦地笑着反问:“姑娘可是时常看那些野集杂书?此等事听起来就有些荒谬,都是杜撰的传闻罢了。”
“原来如此。”有风从门口吹进,扬起千兰鬓边的细发,露出一双含情眼,时柒从中捕捉到那丝慌乱而又故作不在意的神情。
不知对方是抱有何意,所谓好奇心容易招祸,时柒没再细问也不再多言。
出了花市后,时柒踌躇一会儿,又决定去找人修缮屋顶,看这次能不能把价钱谈低点。
因为兜里没剩多少银两了,这两天也没什么活可接,不像在现代,工作稳定许多。
天气总是变幻极快,昨夜还是风狂雨骤今日又是晴日当空。烈日当头时最为猛烈,每一缕光都能将人晃得头晕,饶是如此,许多人有活还得干有事也得做。荀木办完事从集市拐角过来准备回府时,又遇见了时柒。
“师傅再少点呗!”
“不行不行!姑娘,不是我们为难你,你这也太少了!”修缮师傅不肯退步,眼珠子一溜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怪异,“除非你家中有其他物什做抵,否则免谈!”
都不是孩童也不是年少,这种眼神时柒见过多次,一时气结拂袖而去,饶是她凭着自己匮乏的砍价方式都没有办法,还遇到这么一个恶心玩意儿,她宁可自己动手也不求人了!
“时姑娘!”
听到有人喊,时柒回头,是荀木,他快步走过来,高挑的身材为她遮了一片荫,炙热全都落到他背上。
“大……荀公子?”
“我刚忙完,家里屋子坏了?”
“昨夜雨太大,屋顶漏了水,今日便打算着请师傅去修的,但……还是改日吧。”
荀木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对方鬓边的湿发,本以为是因天气太热而出了汗,可当视线往下,看到对方泛白的唇时,他心底起了疑,问道:“你身子不适?”
意外对方的心细,时柒猛然抬头,撞上他的眼睛被烫到又慌乱避开:“啊?哦,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就好了。”
荀木似乎看出她的窘迫,示意程旭差人去买药,看了一眼修缮店门,又吩咐程旭找了其他师傅去给时柒修缮屋子。
时柒被他大方所震撼,下意识想也不想地婉拒道:“不……不用了吧,好意心领了,我……”
程旭从买药赶回来的下人手中接过药又塞到时柒手里,说道:“姑娘你就拿着吧,不必客气。”
不知是自身体力疲乏还是手中药品贵重,时柒觉得手上东西沉甸甸的,这种重力感从手上延伸到心底,有些堵得心慌。以前因为职业原因,与她打交道的人很少,更别提有旁人如此关心过她,来到这,倒是真的结识了一位好友。
她将这种心慌感的源头归结为感动,因为受之,恐难以回报,心有几分压力几分动容。
“那就多谢了。”再过多推脱难免显得矫情,时柒就默默收下。
两人并肩走,荀木却没了话,时柒见他眉头紧锁兴致不高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她问道:“公子为何愁眉不展?可有难事?”
香囊的事查不出个所以然,城中女子基本都会有,但金边瑞香制成的香囊却是一个都没有,想来是被藏匿或者销毁了,各家胭脂铺都没有此类东西在卖。而那些画卷竟是出自吴老板本人而作,这一下,案件又陷入僵局,荀木难免有些心焦。
“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人走着,直到街头,各自该分道扬镳回家,但荀木鬼使神差般的出言喊住了她,“时柒,我刚刚派人去修了你屋子,现下可能还没修好,我看时辰也还早,可愿同我一起去茶馆喝杯茶?”
接了他的礼自是承了一份恩情,时柒也就没拒绝。
从街头转角到茶馆距离不远,来往遇到行人也多,撞上的人无一不讶异,不敢当面议论低下谣言也多,时柒像是没看见没听见般,落座后茶水没喝多少,倒是听堂上说书人听得入迷。荀木看她的样子,觉得自己算是没找错地方。
不一会儿,说书接近尾声,桌上的茶已凉透,程旭从一楼走上来,走近荀木弯腰低声说了什么,荀木说话声将时柒从故事中回神。
“时柒,我这边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愿随我来厢房?”
时柒自是不会拒绝,随他上了三楼厢房,三楼较为安静些,多为谈要事亦或相会而来。前脚踏进厢房后脚程旭便关了门,心中正叹何事如此谨慎时,程旭解开了手中画卷,将画像一一摊开在桌上。
“这是?”
“我知道时柒你也刚来淞城不久,认识的人也许不多,但你看看这些画卷上的人,饰物及姿态是否有眼熟的?”
时柒听明白后大为震撼:“这是……这是你们查案所找到的线索?何不……”转念一想,
现在公开怕是会打草惊蛇,先私下查一查,“你就……这么信任我?”
荀木笑答道:“来了这些日子,与你算是朋友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加上旁人我也找不到,以官职压着的,未必会说真话。”
时柒有些受宠若惊,胸口因他的话而淌着暖意。走近了些,素手撑开画卷,看清了整幅画。城中美人很多,身姿曼妙者更是两只手都数不完,画有五人,衣裙有素雅有夺艳,各式不一,唯有面容全都被墨汁侵染,看不清面目。如此明显,想来是刻意所为了。
须臾,时柒翻了又翻,脑中回忆也如走马观花般掠过许多人影,实在是想不到这些人是谁。但心里也是诚心想帮一帮他,她又集中了注意力,视线从画像头部往下移,最终落在一幅画像的腰部上,那儿挂了一个香囊,呈紫色做工细致,就连画者下笔都精致难得,可见是很用心。
这个香囊……时柒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终于,一个画面刹那间浮现在她脑中。
那日她受邀去陈家为陈元林处理尸体,陈夫人前来迎时,那股浓郁的香味散得到处都是,当时她出于好奇味道源于何物,朝她腰间看了下,瞥见一个香囊挂在陈夫人腰间,而香味就是从那发出来的,可再后来的花市遇见,时柒没再闻见那股香味。得了答案,时柒如实告知荀木。
荀木的思绪一下子就清晰了许多。
如此说来,这副画像的画中人便是陈夫人,根据腰间香囊的味道和囊袋样式,那就确定了,吴老板床上的残余花瓣就是陈夫人香囊里的金边瑞香。一个有夫之妇的私物怎么会落在吴老板床上?且这些画又是谁毁的?为何只是泼墨而不是烧毁?这些女子之间是否有人因爱生恨而杀死吴老板?那与小贩和陈元林又有何干系?
一个难题解决了,却又引来更多疑难。
“其他人我实在认不出来了,抱歉。”时柒说。
荀木眉头松动,朝她笑笑:“谢谢,你已经帮我了很多了。”
傍晚的风拂过,扬起画卷又轻飘飘铺平,时柒走门边时转头看窗边的人,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付思良久,也许有所察觉,他抬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时柒吞吐了一下,最终只是说了句:“没事,若有需要帮忙可随时找我,我先回去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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