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年以前,武宁候嫡长女的“恶名”就传播在京城各处。
传闻里的她策马扬鞭,大刀阔斧能一气斩下十个人头;饮酒如牛,豪迈气概能甩下寻常男儿一条街……然而自从嫁入当初的三皇子府,陈嬿虽与普通闺秀大有差别,却也是循规蹈矩生活至今。
久而久之,后宫诸人都快忘了,她原先也是传闻里“敢爱敢恨,性格泼辣”的女子。
陈嬿语气里带着机锋:“本宫是孤陋寡闻了,第一次知道,原来温妹妹也有辨识武艺的本事。”
这是陈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攻击的一面。林迢迢弄不懂她为何突然对温月楼如此恶劣,有些担心她会落了太后的脸面。
然而温月楼今日的反应同样大大出乎众人意料。
往日那个安安静静的背景板在这一刻鲜活起来,她手中茶杯落下,发出清脆的“砰”一声响:“皇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月楼虽不懂武,却也读书识字,明些事理。楚桃功夫好坏与否,只需对当日情况稍加询问,再读过内务府供词便知,何须亲自知晓?”
她依然是用着那柔软甜美的声音,话里则处处带刺道:“像皇贵妃娘娘这般人物,想来也明白——能者,会利用手中的资源才是要事。若凡事都亲力亲为,与那路边力夫又有何异?”
这话一出,堂上所有人都称得上是“目瞪口呆”。就连温太后,面上的表情都是扭曲又精彩,想来完全没料到这个一贯忍气吞声的侄女,说得出这样犀利讽刺的话。
以“力夫”作比较,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打皇贵妃的脸啊!
作为与陈嬿相熟、与温月楼又打过交道之人,林迢迢却是越发的感受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不论是陈嬿还是温月楼,此刻浑身都竖满了看不见的尖刺。可是这尖刺却又竖得无比刻意,就像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攻击性而特意亮出的一样。
这不像是平日的她们被激怒后做出的反应,更像是为了展示自己被激怒的样子而做出的表演。
然而陈嬿平日在宫中与人交际不多,温月楼的存在感更是少得可怜。她们此刻的反常,除了太后微微皱眉外,竟再无人意识到。
许吟梅咳嗽一声,立刻接话:“这看法行事,有差异才是好事,若是千人一面,那对于宫中诸事的缺漏便难以发觉。有这样多有智慧、胆识的姐妹,才是教我这占了‘协理六宫’名号的庸人得了便宜呢!”
陈嬿冷笑一声,也没驳许吟梅面子,只顺着她的话道:“想来温妹妹也是这其中之一,不如待此间事了,去懿芳宫小坐,我二人说道说道?”
温月楼微笑颔首:“乐意之至。”
陈嬿与温月楼的唇枪舌战,成功的将注意点引到了其他地方。
有了皇贵妃的亲自佐证,也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路潇潇隐藏了什么,加上顾忌路家的脸面,这件事算暂时结束。
若是再次重启,便要等到取得实际进展的时候了。
而吸引了后宫大部分好奇的“小坐”,则与大众猜测的气氛截然相反。
“怎么,本宫与你家娘娘说话,你还要跟着?”陈嬿冷冷看向杜鹃,“拾翠宫果然是好规矩。”
同样是讽刺没规矩,陈嬿与林迢迢的讽刺分量可截然不同。被陈嬿这么一说,杜鹃再没了往日嚣张的样子:“是奴婢逾矩了,奴婢这就告退。”
杜鹃前脚刚出殿门,殿门刚刚合上,陈嬿便卸去了愤怒的表情,只余下浓浓的疲惫。
她看向同样放松下来的温月楼:“你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温月楼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谢皇贵妃夸奖,也还请皇贵妃原谅嫔妾今日的无礼。”
陈嬿经过了紧迫的一系列连轴转,实在累得够呛:“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说说看,把那个花纹给我,是什么意思?”
省亲的日子虽有宽限,却也不长。本就计划今天宫门落锁前回来,接到懿芳宫遇刺的消息后,清晨陈嬿便从宫外赶回。
回来后她先是去了懿芳宫西侧殿,准备看看林迢迢情况。刚一进门,就被慌张的问瑶拦下:“皇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被带走问话了,现在不知情况如何,您快去看看吧!”
问瑶眼见着林迢迢和陈嬿一路走来,知道她们关系极亲近。她与林迢迢一起长大,主仆同心,遇刺本来就带来极大惊吓,如今看林迢迢一直回不来,更是尤为担心,这才不顾身份差别直接求到陈嬿这里。
陈嬿本就是担心林迢迢,才先来西侧殿。一听这话,她转头就要走,却在这一间隙看到了挂在博古架上的两个香囊。
刚做好的香囊味道尤其重,林迢迢与陈嬿都喜欢淡些的气味,因此检查过后,林迢迢就将两个香囊并排挂在了博古架上通风。
那带着长刀的祥云图样,这几日在陈嬿脑海中过了不下百次。如今骤然见到香囊上的图样,她好似被泼了桶凉水,整个人被激得清醒不少。
“回皇贵妃娘娘,那是温昭仪前几日送来的,说是自己做的东西,给我家娘娘和您一人一个。”问瑶道。
同样是皇子府时期走过来的老人,陈嬿对温月楼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
是个可怜人,这是陈嬿对她所能给出的评价。一个活在太后阴影下的傀儡,家族荣耀延续的筹码,没有自我、没有宠爱的普通宫妃。
这个花纹她是如何知道的?又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陈嬿明白,温月楼一定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可她身边全是太后眼线,无法开口,这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促使自己去找她。
想要不引人注意,遣散温月楼身边的探子,留出一个单独的谈话空间,该用什么办法?
看着还在旁边等待的问瑶,陈嬿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温月楼手指细细摩挲香囊的图样:“我本不属于温氏主家,是后来过继过去。我有一表哥,可怜家中突变无处可去,从小养在我家,他后来到了武宁候麾下,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因此我知道一些近纹的特征,也见过他在家中比划招式,打军拳、甩长枪。”
她的眼神透着柔情与落寞,继续道:“或许您也知道,我曾与路美人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如今起争议的楚桃,在御花园发生过争执……”
在得到陈嬿肯定的点头后,她回忆道:“那日楚桃行路急切,我从拐角出来,她躲避不及,就要撞在我身上。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我看得清楚,在食盒即将翻转的时候,楚桃擒住食盒、翻转方向的招式,与我表哥曾打过的军拳中一式,几乎一模一样。”
“我原先还不能确定,一直到楚桃匆匆跪倒,从她衣襟里掉出一块木牌——虽然她很快就收了回去,但我看得清楚,那是军中近纹。”
“与军中有牵扯的人怎么会入宫?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想把她带回去仔细盘问,可惜……”温月楼无奈的一笑,“我身边全是太后眼线,太后是斤斤计较之人,贸然说出怀疑,我只怕冤枉无辜,为路美人平添祸端。因此,我才想着私下找皇贵妃娘娘说明。”
陈嬿终于理顺了来龙去脉,她有些同情温月楼:“你做的很对。若你为太后感到困扰,或许我可以……”
温月楼笑着回绝:“谢过皇贵妃娘娘美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她自嘲道:“我已是身不由己局中人,既然缠满了傀儡线,断上其中两三根,又能有多大改变?若是为此让温家与我生了芥蒂,我在后宫讨生活只会更难。”
“我费尽心思找娘娘,不过是怕若真有问题,有朝一日出了意外,害了无辜人性命。只为了我自己良心得安。”
温月楼收整衣裙,准备离开,临出门又想起什么般回头,笑着对陈嬿说:“无论如何,还是谢过皇贵妃娘娘对月楼的善意。后宫中有您做六宫表率,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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