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远平

【有一点血腥描写】

内务府的牢房虽说条件也不大好,总归比慎刑司是好了不少的。

若无陈嬿解围,或许此时楚桃就不是在内务府里灰尘满身的坐着,而是在慎刑司血肉模糊的躺着了。

关押了三天,楚桃身上脏了不少,气色却还好。见到陈嬿与林迢迢一同进来,她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行礼请安:“奴婢见过皇贵妃,见过林才人。”

“快起来吧,若没有你,只怕我都快过头七了。”林迢迢道,“可能还得委屈你关些日子,等查清你身份户籍,就可以出去了。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楚桃点点头:“谢林才人关心,奴婢无事。”

刚进来时,林迢迢就注意到她牢房的一角摆着食盒,食盒最上层是一些药膏。那食盒正是东侧殿特有的款式,想来是路潇潇送来的。联想到遇刺那夜两人的反应,看来路潇潇与楚桃的感情不只是逢场作戏,也有不少真心。

挥退左右,陈嬿找把椅子坐下:“我便不整些弯弯绕绕的了。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些事。楚桃,你本名可是叫陶秀之?”

这句话显然带给楚桃不小的“惊喜”,她瞳孔放大,愣了一会,才道:“是。”

陈嬿点点头:“那便对了。那对于我要问什么,想来你心里也又数了?”

“娘娘果然厉害,”楚桃如释重负道,“原本您就是不问,我也要托潇潇去找您说明的。”

“民女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她面色变得郑重起来,恭敬地再行一拜,“实在是事关重大,在无法确认娘娘会帮少将军平冤前,民女难以坦诚相告。因此才多次试探,为娘娘平添不少麻烦。”

林迢迢的心窜到嗓子眼里,她总觉得自己将听到什么颠覆一切的大事。

陈嬿却毫无让她回避的意思,只是握住她一只手,随后道:“我明白。说说吧,我也想要知道,赤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桃原本是淮西良叶城人。

兆历十七年,淮西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大干旱。楚桃的家乡几乎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粮在环环克扣下已所剩无几,每天只能领到一碗果腹都不够的稀粥。

眼见着村子里人越发虚弱,年幼的孩子们更是瘦骨伶仃,楚桃身为村长的祖父把心一横,带着整个村子开始了逃荒。

富庶的地区对灾民防得很严,同时也是逃荒的大势。楚桃的祖父与村子里的长辈经过商讨,最后决定去距离较近、缺少人力的平西。

他们什么都吃过,干枯的树皮可以就着雨水吃;爬到身上的虱子可以攒一攒,一口一大把,能顶半天的饿;至于什么野草野菜,早被逃荒的人群摘了个干净。如蝗虫过境,走过的地方常常树叶都全被薅秃。

可这不是蝗虫,这是千百个想要活命的可怜人。

“我爹说,村子里本来有一百多口人。等到了田州,只剩下三十七人。”

病死、饿死在路上的,成了其余族人多撑几日的养料;还有些姿色的女人,绝望的哭喊着,被卖到了路上的人牙子那里,只为换一袋或是半袋糙米……楚桃的娘亲也是其中之一。

楚桃那时候年纪太小,已记不清阿娘的容貌。

只是听家里人讲,阿娘走的时候含着泪,阿爹跪在地上对着她不住磕头,哭得不能自已。阿娘摸着她和兄姐的头发,指着街边秃了叶子的杨树,说你们得好好活着,得长得比这杨树还健康还强壮,阿娘才算安心。

等经过了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平西,他们才发现,进城也是一大难题。

“我们没别的要求,有地种,有东西吃,饿不死人,就够了。”楚桃的祖父老泪纵横,跪在田州的城门下哭道。

届时陈功正任平西都护,他怜悯这些百姓奔波艰难,最终将田州城外一片废弃的村落划给他们,交给灾民开垦。

楚桃村子的残民与其他逃荒的人就这么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开垦荒地,播种粮食。他们的生活似乎开始慢慢步入正轨。

所有人都以为熬过了这一劫,却没想到更可怕的浩劫还在之后。

兆历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是楚桃永远的噩梦。

她被兵器相交的声音从梦境中吵醒,一睁眼,恍然以为已经天亮。

出门后才发现,那是远方田野的火光。

骑着高头大马的突厥人大笑着挥刀,把她家门口那刚冒出芽的杨树拦腰斩断,上面挂着的平安结、祈愿灯和纸条零零落落散了一地。

楚桃心疼得想哭。那是他们刚搬来时,阿爹、兄姐和她一起种下的,阿爹说等杨树比她家所有人都高了,他们就可以回去赎阿娘了。

可现在杨树没了,她怎么回去找阿娘呢?

很快楚桃就知道,没了的不仅仅是杨树。

那大声呼喝这突厥语的骑兵回头,她看到那突厥刀上不仅有木屑,还沾满了淋漓的鲜血。转身的骑兵手上拿着一物,还不住的滴着鲜血——

那是她祖父的头颅,甚至还睁圆了眼睛,瞪着前方。

楚桃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她动弹不得,呆呆站在原地。

或许是她站的地方太黑,她又太矮,骑兵没看到她,直接吹着口哨出了她家。楚桃在他出门后许久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四处寻找阿爹和兄姐的踪迹。

她在水磨旁找到了阿爹。阿爹手上还紧紧握着锄头,那手上有一道疤,是为了从蛇口中保护他们三个孩子落下的。若是没有这个疤,她一定认不出阿爹……他的头颅被马蹄踏了个稀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灰色的布衣成了粘稠的黑色,无法辨认。

她在屋后的坟堆处旁找到了兄长。密密麻麻的血迹从屋子一直延伸到这里,她是顺着血迹找来的。兄长的脖子上套着绳索,他被牵在马上,硬生生被拖拽一路到了这里。阿兄的表情定格在了痛苦的一瞬,他的腿上只剩白骨,其余的部分都在那一路上的血迹里。

最后是阿姐,她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一直到周围已经安静,那些入侵的流骑彻底离开,她才在他们离开的方向找到了她。

她全身的衣服都不见了,身上布满了鞭子、长刀、短刺留下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平日最爱美的阿姐脸上全是泪痕,与泪痕相交的是无数道血痕。她的腿间仍在溢着血,一段粗长的篱笆浸满她的鲜血,从腿间露出头来。

楚桃的手上戴着阿姐编的手绳,穿着阿兄买来的布匹,面前是和父亲一起种下的杨树。

她孤零零的站在村子里,看不到一个活人。

过于血腥刺激的场景与巨大的悲痛将她击垮,她窒息般的跪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觉。

再往后,她像是一只死掉的兔子,被随意的扛起、甩下,栽在运尸车里,周围都是血腥气与尸体**的臭气。

令人作呕的气味将她拉回人间,她发出巨大的呛咳声,然后运尸车就这么慢悠悠的停下。

在极为痛苦的恍惚间,她听到有人说:“还有个活的,姿色不错,就卖去常嫣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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