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海城的路上，梁端一直躲在保姆车里呼呼大睡，过服务区的时候都不肯下来吃点东西或者活动活动腿脚，甚至都没上过厕所，就连过检查站的时候都是闭着眼对付过去的，弄得其他同行的人都以为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晓晖有苦难言，只好保持着微笑安抚和应对以乔治蓝为首的慰问团的各种打探：“晓恩只是累了，想好好补个觉而已，没有生病，更没有感染疫情，请大家放心。”
快到海城的时候，睡神梁端终于醒了，调直椅背坐起来，揉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番，嘀咕了一句：“天都黑了啊。”又问坐旁边的谢晓晖：“现在到哪儿了，离海城还有多远？”
谢晓晖嫌弃地斜睨了他一眼道：“快了，马上过检查站了。”
梁端“哦”了一声，在座位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收回手就发现谢晓晖一直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他问，其实心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睡够了？”谢晓晖没好气地随手往身后戳了戳道：“乔治蓝他们担心你是不是病了，问了一路呢。”
梁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了看，只看见空荡荡的后座，诧异地问：“小王呢？”
“在后边的车上。”谢晓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她今天根本就没上这辆车好嘛？”
“哦。”梁端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扭头在车门储物格里取了一瓶水出来，拧开瓶盖一仰脖，直接下去了大半瓶。
谢晓晖蛮佩服小孩的肺活量的，等他盖上瓶盖才用手语道：“说吧，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梁端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地看向她，希望她能就此放过……并没有，于是他只好回道：“你心里明明知道，何必还问？”
他这种不配合态度可叫谢晓晖逮着机会了，一通疾风骤雨般地输出：“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了我？我只知道早上去你房间叫你才发现你不在，床铺被子都没动过，说明你昨晚压根就没在房间里睡。我还知道你一上车就睡了一路，不吃不喝、连尿都没有一泡，我差点以为你就要精尽人亡了呢！”
起先梁端被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缩在椅子上不敢吭声、不敢伸手，可她最后的那句话把他给惊着了，惊异地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她刚才用的是“精尽人亡”这四个字吗？什么话啊这是！精尽人亡？这是母子间该发生的对话内容吗？
谢晓晖点了点他的鼻尖肃容道：“梁端，别仗着年轻就胡来，等将来年纪大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梁端明白她所说的“胡来”是什么意思，顿时大囧，又往后缩了缩，勉强争辩道：“我是真的累了，昨天从早到晚拍了一天能不累吗？”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状态！”谢晓晖正在气头上，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扔给他，都没眼看他了。就他现在这满脑袋乱鸡毛、一脸纵欲过度的疲惫样，扔大街上都没人捡好嘛！
梁端狐疑地打开镜子照了照，更囧了，赶紧扒拉扒拉头发，揉揉脸颊上睡出来的压痕。
谢晓晖从眼角瞥着他，暗暗庆幸早上一看他状态不对就拦住了小王没让她上这辆车，不然他现在的这副德性就要落入外人眼里了，多影响形象啊！呃，小魏和马刚属于自己人，又都是男的，嘴还严，不怕。
梁端收拾了一阵，放弃了，反手把镜子递还给她。
谢晓晖收好镜子，问：“这个唐四月，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梁端不解地看着她。
“小朋友，你刚刚才睡了人家好嘛？”谢晓晖无语加恼火地道：“昨天晚上算是一夜情还是现在她已经算是你的女朋友了？”
梁端看到“一夜情”的时候缩了缩脖子，看到“女朋友”的时候赶紧使劲摇头：“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我们就是……”他挠头想了想才接着道：“就是两个成年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而已。”
“生理需求？还而已？”谢晓晖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她发誓，要是其他哪个男人敢当面跟她说这话，她不当场抽他她就退隐江湖、再也不是谢女侠。
“对啊，”梁端坐直身子，梗着脖子道：“再说，明明是她睡了我好嘛？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她比我大五岁，而且结过婚生过孩子。不然你以为她会这么……没有心理负担地跟我上床吗？”
“……啊？”谢晓晖懵了，下意识地出了声。她这双阅人无数的慧眼竟然没瞧出来那么清纯雅致的一个姑娘竟然已经二十八了、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生阅历。
轮到梁端理直气壮了，拔了拔还有些酸软的腰，脸上却是“对啊，你儿子又被人欺负了”的表情。他就知道但凡谢晓晖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必然会立刻调头为他鸣不平的。
他猜错了，谢晓晖的立场比他想象的要稳固得多。毕竟她也是个女人，还不傻，而且经历过的人和事也相当丰富。“梁端，你将来肯定是个渣男。”她有些悲凉地下了这句断语，突然感到一阵的心灰意冷，还有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她忽然想起了他与他的初恋加初夜、女警官孙颖闹掰时的场面……他驾着车远远绕开了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孙颖，脸上毫无表情，显得那样的漠然而冷酷。
是了，是她没教好他，把他带歪了。
“……”梁端一呆。
“算了，”谢晓晖甩甩头，放弃地道：“你渣不渣的跟我没多大关系。反正有一条你给我记着，你自己的情债你自己扛，要是敢像谢允泽那样把麻烦领到家里来、领到我面前，我绝对把你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梁端更懵了，还有点慌，拉了拉她的袖子问：“怎么了，谢晓晖？”
谢晓晖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渣。”
梁端委屈了，从兜里掏出手机道：“真的是她睡了我，不信你看嘛。”他点开微信、又点开语音翻译软件，软件里有他和唐四月对话的文字记录。
谢晓晖不想看，但她的手却自说自话地接过了手机。看了几眼，她忍不住瞥了瞥表情越来越委屈的梁端，明知道这是他的表演，但气还是消了不少。
看完全部对话后，她一叹，把手机还给他道：“是她主动邀你去她房间的，也的确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些话。可是梁端，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没发现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你不要有负担吗？”
梁端翻了翻对话记录，嘴角一撇道：“是，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没负担啊，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轮到谢晓晖愣住了。
梁端扭头看着她，眼神深邃。“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嘴上说的往往并不是她们真正想表达的。就像唐四月，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不要有负担、向我传达她的理智和善解人意。但我猜，她真正的用意是，希望能在我心里留下她的影子，这样会让她觉得很诗意也很满足。可是谢晓晖，这样弯弯绕绕的，有意思吗？她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而且也看不上我模特的职业，所以我们注定不会在一起的，我也注定会忘记她。其实，如果要让我记住她更好的办法就是别跟我上床，求而不得才最美，不是吗？我相信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可她……也有生理需求，而且我的古装造型把她迷住了，所以她昨晚主动要我去她的房间，然后早上又跟我说这些话来做补救，最后还希望我记她的好。有意思吗这样，你不觉得她这么做很……”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结尾，只好潦草地耸了耸肩。
谢晓晖被他的长篇大论给震住了，震得她三魂七魄都在动荡。他真的只有二十三岁吗？真的不是什么情场老手吗？他是哪里来的这些毒辣的见解？怎么能这么懂女人、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女人？
不由自主的，她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他面无表情地开车绕过孙颖时的画面。那时候，他是不是也早就把孙颖看得透透的，所以才会那么冷漠？就像他随便发一个朋友圈就能把已经跟他说分手的孙颖勾过来一样，他懂她，所以能轻易拿捏她？
“或许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渣男。”梁端看出了谢晓晖的震撼和心情的波澜起伏，但他没有停止，还在继续：“不过现在我忽然觉得，有些渣男之所以会渣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看得比较透而已。”有些时机稍纵即逝，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谢晓晖慢慢接受、习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他真的怕她有一天会丢下他、不要他了。
谢晓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想起了班长，她心目中的渣男排行榜之首。他的渣另辟蹊径，对前妻、对几乎每个前女友都很好，甚至能把这些前任们组建成一个其乐融融的后宫团，还得了个妇女之友的外号。真的是他天赋异禀、雄性魅力无边吗？恐怕不是，而是就像梁端说的这样，他真正的技能是能看透人心、能拿捏住每个人的所需所求，所以才能无往不利。
“谢晓晖，”梁端又凑了过来，把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怼到她面前，问：“你是不是很怕我这样跟你说话？”
谢晓晖被他怼得往后靠了靠，但几乎是立刻的，她又坐直了身子。迟疑了一下，她抬起一只手按住他的侧脸，没再用手语，而是低声道：“不是怕，是不习惯。我大概还没做好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这样的思想准备。”
梁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点点头，接受了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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