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蝉送秋(二)

“太子殿下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太平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重俊开口问道。

李重俊从一旁的食盒中捏着几颗饵料丢进池中,语气散漫:“孤该担心什么?”

太平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水波荡漾的池面上,水下的一群游鱼竞相争食方才丢下的那几粒饵料,不过顷刻便又四散开来。

“那封诏书如今还在合政堂呢。”

李重俊闻言冷笑一声,像是对此事毫不在意,李显若真是有意要让李裹儿做皇太女,也不会等到如今,任由朝中那群人将李裹儿的野心曲解成篡位之举。

“若父皇真有心给她,那孤只好让位了。”

太平回过头,打量着李重俊面上的冷峻神色,分辨对方方才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而后弯了弯唇,说:“何必如此,如今圣上只有殿下和温王两个皇子,但温王尚且年幼,自然没有与殿下相争的本事,所以这个位子自然就该是殿下的。至于其他的人生出狼子野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圣上不追究,但殿下没必要放过,不若以后一个两个都有了这个心思,到时候殿下就该觉得棘手了。”

虽然如今李显只有李重俊和李重茂两个儿子,但公主却是有好几个,如今只有李裹儿一个人对储位有意,朝中尚且能顾得上驳斥,若是其他公主也有了这个心思,那于理不合的事情也就能慢慢接受了。毕竟万事开头难,但天授帝已经为所有女子开了一个头,金銮殿的位子上已经坐过一个女人了。

“那姑母的意思呢?”李重俊又伸手从旁边捏起几粒饵料,丢进池子里,原本散开的游鱼又瞬间聚集到了一起。

“自然是未雨绸缪,该断则断。”

李重俊转过头看着对面的太平,脸上似乎有一丝讽意:“可她是孤的妹妹啊。”

太平笑道:“殿下乃国之根本,一切自然要以社稷为先,天下万民在前,其次才是自己的私情。安乐如今之举已经逾矩,圣上忽视朝臣的奏折不忍惩罚她是愧疚心作祟,殿下现在也要徇私吗?”

“姑母今日苦口婆心劝我,想必是已经有了对策。”

太平微微颔首:“此事说到底还是关乎殿下的利益,自然还要殿下首肯。”

“德静王之前为了与孤合作,将自己的小女儿送进了东宫以表诚意,姑母今日是否也是带礼前来呢。”

太平抚了抚袖子,垂眸溢出一丝笑意,说:“可即便如此,德静王如今不也站在了安乐那边吗?”可见所谓的诚意到底也比不过利益的诱惑。

其实她有些想不通李重俊怎么会想着同武三思合作,武三思再头昏也不会将李重俊作为武家的选择,因为那对其是弊大于利,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武三思只有选择皇后或者李裹儿才有翻盘的机会。

李重俊视线又落在水中那几条还依依不舍留在岸边的游鱼,开口说道:“还是得有个见证才好,毕竟我与姑母如今都是为了李家,自然要郑重些。”

太平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她有些看不懂李重俊这固执是为何,是不想与自己合作,亦或是自己府上真有对方已经心仪的东西。

夏风从池面掠过,带着岸边花丛的清香袭入亭内,倒将一旁的果香吹得淡了些,李重俊闻出风里是姚黄的浓香,那是李裹儿自小最喜欢的牡丹。

他微微合目,深吸一口这袭人的香气,而后缓缓开口:“宫内的永盈姑娘锦口绣心才貌双全,孤倾慕已久,又不敢依势求取,不知姑母可愿做这个媒?”

“哗啦”一声,是桌子上冰鉴内块冰融化后塌落时碰到铜鉴内壁的声音。

太平只觉全身的血液似乎也被这铜鉴内溢出的寒气凝固住了,握住帕子的手有些抖,但好在李重俊目光似乎还在远处的垂柳上,并未注意她的举动。

她缓了片刻,确保自己声音依旧正常,扯了扯嘴角说道:“殿下好眼光,不过那是上官大人的爱徒,我怕做不得主,这件事还是得由皇后开口。”

“姑母的意思是我求错人了?”

太平哑然:“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罢了,殿下何须用这般字眼?”

“普通吗?”李重俊蓦地转过头,脸上显露出一丝少见的真诚,“孤觉得不普通,不然上官婉儿怎么会将其一直带在自己身边,姑母口中的师徒是别人的认同,孤倒是觉得对方被上官婉儿看重太过,又寄予厚望......”

他眉头轻蹙,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下一瞬眉头展开,不过面上依然是平时的那副冷峻表情。

“瞧着说是自己的爱女也不为过。”

太平闻言轻轻舒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也沾染上一丝笑意:“太子殿下这可算是开玩笑了,上官大人先前一直侍奉先帝身侧,从未婚配,怎会有这种荒唐事?”

李重俊像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说:“也是,孤倒是考虑得少了,那向来应该也是同自己有些关系的吧。”

还未等太平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道:“莫非是故友所托,不然总有些说不通,不过曾听说姑母与上官婉儿是儿时挚友,或许永盈姑娘同姑母也有缘分呢。”

太平只觉胸口紧闷,却还是尽量放缓声音:“也或许只是上官大人惜才罢了,不忍她埋没在掖庭。”

“侧妃之位还空着,孤也喜欢有才能的女子,所以姑母不用怕她被亏待。”

“看来殿下是非此女不娶了。”

李重俊唇角扯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幅度,说:“重俊便在这里提前谢过姑母了。”

垂柳的枝条被风轻轻吹动拂过水面,女子的衣裙掠过旁边几丛开得正盛的姚黄牡丹,太平不喜这太过浓烈的花香,便抬手用帕子轻轻掩鼻。

佑旌上前打开铜鉴的盖子,从里面取出已经冰好的酒,拿起酒壶缓缓注入李重俊面前的酒杯。

岸边的女子身影已经不见了,李重俊身子后仰躺在椅子上,伸手拿过桌旁一支刚被侍女折来的牡丹,指尖拨弄着上面明皇的花瓣。

他虽然不知道永盈的真实身份,但能让上官婉儿如此费心费力一直待在身边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即便方才太平在他面前极力掩饰,却依然能看得出至少她是知情的,永盈对她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不然方才离开时面上不会是那种隐忍不发的表情。

指尖的牡丹掉了一片花瓣下来,他从自己胸前拾起时看到了手心的那道疤,那是小时候被一块利石所划伤,或许对当时年幼的他来说不算轻,但彼时比他伤得更重的是李裹儿。

侍立在一旁的佑旌看着李重俊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花又放回桌面,身前的酒杯外壁已有细小水珠渗出,而后汇成一滴从杯面落下,椅子上的人却没有要抬手的意思。

“你说,过几日的宫宴孤要送小妹什么?”李重俊闭着眼睛问道。

佑旌闻言面容滞了一瞬,如今李裹儿都要和李重俊争夺储君之位了,他居然还想着送李裹儿东西。方才太平公主坐在这里与李重俊说了半晌,佑旌虽然站在远处,但以太平公主平日的行事风格来看,他约摸能猜出对方和李重俊的谈话内容,不过太平公主离开的时候面上似乎有一丝怒意,想来是没谈拢。

李重俊看他半晌没有说话,侧过头睁开眼睛望着他:“你在想什么?”

佑旌连忙俯身:“殿下恕罪,臣只是觉得往日送公主的那些东西就很好。”

李重俊对他的回答有些不太满意,不过倒也没有苛责太多,心里还在想着要在赏花宴前将东西送到李裹儿府上。

***

陆显君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着对面的武延秀,对方拿出一个两掌长的黄花梨木盒子,上面雕着的花鸟纹倒是工艺精巧,不过武延秀没打开,只是将其往前推了推。

“这是为过几日的赏花宴准备的,你现在送出去也不会太奇怪。”

陆显君叹了口气:“郡王要是再这么送,公主就该疑心我是不是喜欢她了。”

李裹儿如今住在休祥坊的王府里,她自然不便再留在府上,于是李裹儿便将她安排在了金城坊的一座宅子内,那离李裹儿日后的公主府较近,不过就是目前见面比较烦琐,但这倒是给了武延秀经常找自己的机会,总是要替他以自己的名义给李裹儿送东西。

武延秀轻笑一声:“不会的,更何况陆老板如今的商船能出海,想必在常州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偶尔送些东西给公主,她也不会怀疑的。”

陆显君听他提起这件事也只能答应,毕竟如今萧家算是自己在常州的保护神,她伸手接过盒子,对里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不过她大致能根据以往的经验猜到。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想武延秀送这么多东西给李裹儿究竟是因为喜欢对方,还是只是希望借此方式能让日后自己身份暴露危及王府时,李裹儿可以向圣上替他们求情,不然她总觉得这种送东西的方式有点蠢。

毕竟李裹儿如今想要储君之位,能对她有益的只能是在朝中的助力,而不是盒子里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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