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未陈依旧是越过司已媚,嘴上却道:“此处动荡,本王尚且自保,你留在这里做甚?”他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使者,“快马加鞭,送到陛下手中。”
使者领命,没有逗留。
营帐内还剩几位将军,面面相觑,韩治率先道:“王爷,不如待会再唤我们?”
“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得了?”梁未陈冷冷回应,韩治低眼,“是。”
司已媚也瞧了眼韩治,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梁未陈却先她一步,语气严肃郑重,不似昨日与她争吵般带怒,“丰冀,本王让你一早出发,把人送回都城,带到本王这里来做甚?”
“是,王爷,属下这就带司姑娘走。”丰冀拱手,来到司已媚跟前,“司姑娘,走吧。”
司已媚的目光停留在梁未陈身上。曾是被先皇亲手废掉的太子,如今是世人眼中的纨绔王爷,此时正为解百姓困顿而忧,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司姑娘。”丰冀又唤了她一声,司已媚这才回神,正色道:“昨日的话,我记下了,望王爷也遵守诺言。”
话入耳,梁未陈稍稍愣住,这是他初次听到司已媚如此正经地称他王爷,再别过去看时,人已不在了,他低眉,心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王爷。”
“方才本王让使者送给敌军的,是一封求和信。”
韩治连同身边的几位将军皆大惊,“王爷,这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是会定王爷的罪啊。”
他们一行人随梁未陈出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加之去年至今,朝廷对他们不闻不问,众人已是心寒,可百姓无辜,否则他们也不会继续追随梁未陈了。
“定本王一人的罪,也好过百姓无辜遭殃,此事没有事先通知,你们既不知情,自然与你们无干,所有的罪责,由本王一人受过便好。”
韩治等人相视几眼,随即集体抱拳下跪,齐声道:“王爷三思啊!”自古帝王多薄情,除却妃子娘娘,怕就是这些将士最为了解。
未战先降,乃是死罪。
“起来!”梁未陈厉声呵道,“降,本王一人担责,战,全军战死,百姓遭殃,孰轻孰重。”
他这个王爷才是梁沧的心头大患,与其说是派他镇守边境,不如说发配。
梁未陈轻叹一声,作罢,还是将人扶起,“本王怎能不知晓你们心中所想,宁拼死一战,也不愿顶逃军之名。这些日子出生入死,本王拿你们当兄弟,同你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此次镇守边境,看似为国为民,实则为打消独坐高台之人的顾虑,”此话一出,韩治等人心头一紧,梁未陈看了眼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从去年至今,朝廷仅送来两次物资。”
“怎么会?”
梁未陈移步,取来文书,“这是两次送来物资来时的文书。”
韩治等人将文书过目一遍,一时间竟茫然无措。
“那军中这些日子,都是如何过来的?”
梁未陈收过文书,朝着营帐外指了指,“方才那位姑娘,是昨日到军营里来找本王讨债的,本王安排人马,伪装成镖局的人,以押镖之名将物资运出都城,这才让军中上下,凑合度日。”
“所以,此战必输。”
梁未陈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治反握住他的手,担忧道:“私自运物资出都城,这也是重罪啊,王爷。”
“是啊,王爷。”旁人也附和到。
“怕甚,”梁未陈坦然一笑,“世人眼里,本王本就是一位纨绔王爷,成事不足,造成如今的局面才符合本王的形象嘛。”
众人却笑不出来,有人率先道:“王爷,若是陛下治您的罪,我们愿意现身保您,为您作证。”
其余人也一一响应到。
梁未陈缓缓拱手,郑重道:“幸得抬爱,此生无憾。”
丰冀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司已媚至都城外。边境的军中人不便现身都城,若是被查出,难免又会出现一番争执。
依旧是来的那条路,仅仅一夜之间,路上的尸体都尽数被清理了,血迹也被掩了,唯有星点红色尚未遮住。
“我能否带我姐姐一道回都城?”司已媚掀开帘子,朝马车外的丰冀问到。
“若你姐姐愿意,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丰冀欲言又止,司已媚追问道:“不过什么?”
“我猜,你那位姐姐多半是不愿。”
司已媚觉得,梁未陈手下的人真是随主了,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你又知道了?”
“她生于洱乡,长于洱乡,眼下战乱不断,若是想逃,早早地便逃了,用不着你去劝。”
司已媚低眼,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帘子落下,丰冀吆喝一声,骑着马往前道去了。
正想着如何劝武仪随她一道往都城,马车忽然停下了。就在她准备掀帘子时,却听见两人交流。
“何人拦路?”
“在下孟硕,受人所托,来寻她妹妹。”
听此,司已媚忙掀开马车帘,喊了声“孟硕”。
瞧见了人,孟硕大喜,御马来到司已媚跟前,“司姑娘,你可还安好?”
“放心,我无碍,”说着,她看了眼前方的丰冀,“他是要送我回都城的,是姐姐托你来寻我的吗?”
“正是,她很担心姑娘的安危。”
“我想……”
“司姑娘,有什么话,等见着你姐姐再说吧。”丰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倒不是不乐意,只是从斑驳的血迹就不难得出,这条道不安全。
司已媚扬声道:“好,走吧。”队伍接着前进,她退回马车内,掀开车内的帘子,同孟硕道:“我想带姐姐一道回都城,届时你可否帮我一同劝劝她?”
她了解武仪的性子,正如同方才丰冀所言,若武仪有离开之意,便不会等到此时她来劝了。
“待我们见到武掌柜再说吧。”
“好。”
司已媚一心都在带武仪回都城的事情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孟硕的不同,直到两人一同来到武仪家门口。
“姐姐多半是不愿同我一起离开的,必须想个法子。”司已媚方才思索了一路,下药不妥,恐有副作用。
“若是武掌柜真的不愿同殿下一道离开,臣以为,不便强人所难。”
“大战在即,洱乡有.......你方才称呼我什么?”司已媚一愣,敲门的手也顿在半空。
“殿下,臣乃......”
“跟我过来。”司已媚打住了他的话,慌忙扯着他的胳膊,往小巷子走。
护送的士兵想跟上去,被丰冀拦住了,“她姐姐还在这,跑不了。”
“殿下,”孟硕一面被司已媚扯着往前走,一面道:“溪宁被灭,乃是水梁皇帝与明国勾结所致,成千上万的溪宁百姓惨死于他们之手,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司已媚停住,回过身,平静却又漠然,“说完了吗?”
“殿下......”孟硕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不要唤我殿下,”她冷笑一声,“什么国仇,什么家恨,我只知我现如今无人可依,无处可栖,更无缚鸡之力,你若是想报仇,自己去报便是,为何一定要拉上我?”
对于司已媚的一番话,孟硕显然是不可置信,甚至也有些微怒,“为何要拉上你?你说为何?你贵为公主,你们家一面受溪宁百姓上交的贡品,一面从各家各户收取财税,或补充国库粮库,或供你们玩乐。百姓日日辛苦劳作,可他们得到了什么?是被敌国残忍的杀害,是只剩惨死的尸体和亡魂,是无家可归。现如今,你却自私的只想到自己......”
自古君王享荣利,零星恩泽万般求。
世炎凉,情淡薄。
一朝政祸始,满目黎民终。
闻自私二字,司已媚也倦于上演什么和睦敬重了,“是,我是自私,我若是无私一点,早早地便就去陪他们了,”她自嘲一笑,“什么贵为公主?亡国公主,算哪门子公主,我记事后享受过几日荣华富贵?享受过几日贵为公主的殊待?”
孟硕满眼失意,曾经那位暖心宽慰他的姑娘怎成了这副模样。
却听司已媚接着道:“失望吗?找了那么多年的公主,成了如今的模样?那我便就索性说得再清楚些,现如今,我杀过的人和想杀我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你若是再逼我,我不介意也与你为敌。”
司已媚收了声,抬脚转身便要走,孟硕依旧不放弃,扬声道:“你此般行经,对得起豁命保你的陛下娘娘吗?”
“若是有报应,哪日成了谁的刀下鬼,就当是我活该,向他们请罪了。若是上天仁厚,我没死,且当我是苟且一生,只待油尽灯枯吧。”
身后的人无言,司已媚便快步离去了。
“媚儿,你可算回来了。”
司已媚一回来,便就瞧见武仪依靠着门框等她,“怎么出来了?我正要去找姐姐呢。”
“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便出来瞧瞧,就听到这位兄弟说,他是护送你回都城的。”武仪一面说着,一面望向丰冀。
“我们进去说吧。”司已媚揽着武仪的肩膀,往里走,踏入前朝巷子口瞥了一眼。这一动作被丰冀注意到了,他留了个眼神,恰巧撞上出来的孟硕。
目光交汇间,丰冀意识到,二人的交谈不愉快。
“那位小兄弟都同我说了,你想带我一道去都城。”两人隔着桌子,相向而坐,很近,却又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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