埜護洼谷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半边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
陈策一马当先,手中战刀挥舞如风,所过之处,西戎守军纷纷倒地。五百凉州轻骑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在混乱的敌营中左冲右突,见帐篷就点,见粮垛就烧。火油罐被奋力掷出,砸在堆积如山的草料和粮袋上,遇火即燃,迅速蔓延开来。
“快!灭火!拦住他们!”西戎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大部分西戎士兵还在睡梦之中,仓促迎战,根本无法形成阵型。
陈策牢记祁泩“一击即走”的命令,眼见火势已起,大部分粮草被点燃,立刻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撤!按原定路线撤退!”
凉州骑兵训练有素,闻令立刻脱离战斗,如同潮水般向谷外退去。然而,巴图毕竟不是庸才,他在埜護洼也布置了一定的兵力。一支约千人的西戎骑兵从侧翼包抄过来,试图截断陈策他们的退路。
“头儿!后面有追兵!左边也有敌人上来了!”亲兵急声喊道。
陈策回头望去,只见火光映照下,黑压压的西戎骑兵正从两个方向合围而来。他心一沉,知道陷入了包围。
“弟兄们!跟我冲出去!”陈策怒吼一声,调转马头,率领部下向着兵力相对薄弱的左侧猛冲。他知道,绝不能停下,一旦被合围,这五百人必将全军覆没。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突围的战斗比偷袭更加惨烈。陈策手臂旧伤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战刀,拼命向前冲杀。身边的弟兄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发出凄厉的惨叫,但没有人退缩。
就在他们即将冲破包围圈的那一刻,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从暗处射来,直取陈策后心!
“头儿小心!”一名亲兵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箭。
“熹五!”陈策目眦欲裂,反手一刀将放冷箭的西戎射手砍翻。他一把捞起奄奄一息的亲兵,放在自己马前,嘶吼道:“冲出去!”
剩余的凉州骑兵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出了埜護洼,没入漆黑的荒漠之中。西戎追兵不甘心地追了一阵,但碍于地形不熟,又怕中了埋伏,只得悻悻退回,忙着扑救谷中的大火。
凉州主营。
祁泩一夜未眠,始终站在帐外,望着西北方向。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骑快马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入大营。
“将军……陈将军他们……回来了……”
祁泩心头一紧,快步迎了上去。只见陈策被两名士卒搀扶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马背上还驮着一名已经气绝的亲兵。
“情况如何?”祁泩扶住陈策,沉声问道。
陈策艰难地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任务……完成了……埜護洼……烧了大半……但……折了……一百多个弟兄……”说完,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军医!”祁泩低喝一声,立刻有人将陈策抬了下去。他看着那名死去的年轻亲兵,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代价惨重,但战略目的达到了。巴图失去了大量粮草,其攻势必然受挫。
“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家属。”祁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传令全军,加强戒备,防止巴图狗急跳墙。”
“是!”
消息很快传到了巴图的中军大帐。
“什么?!埜護洼被烧了?!”巴图暴怒如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废物!都是废物!那么多人都守不住一个粮草囤积地!”
他气喘吁吁地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脸色铁青。粮草被烧,意味着他无法再支撑长期作战。要么速战速决,拿下凉州就食于敌;要么就只能退兵。
“祁泩……好一个祁泩!”巴图咬牙切齿。他原本以为凭借兵力优势和赵莀的暗中支持,拿下凉州十拿九稳,没想到祁泩如此难缠,竟敢派出奇兵长途奔袭他的粮草。
“首领,如今粮草不足,军中士气低落,是否……”一名部落头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巴图眼神闪烁,充满了不甘。但他毕竟是枭雄,知道事不可为。继续强攻,就算能打下凉州,也必然是惨胜,届时实力大损,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他部落绝不会放过他。
“传令下去……”巴图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各部交替掩护,撤回王庭!”
西戎退兵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了凉州城。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军民奔走相告,劫后余生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王庾与吢纾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王庾感慨道:“祁将军真乃国之干城!若非他果断出击,焚毁敌军粮草,凉州之围,不知何时能解。”
吢纾王捻着佛珠,微微颔首:“此战,祁将军当居首功。只是……”他顿了顿,看向上京方向,“朝中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果然,西戎退兵的消息传回上京,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了新一轮的波澜。
以王庾一派的官员纷纷上书,盛赞祁泩力挽狂澜,保境安民,当重重封赏。而赵党一系的官员则依旧揪着“擅启边衅”、“耗费国力”不放,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西戎退兵或许是祁泩与巴图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朝堂之上,双方争论不休,唇枪舌剑。
皇帝高坐龙椅,冷眼看着下方的争吵,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是时候该收网了。
这一日散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赵莀。
清曦殿内,香炉袅袅。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赵莀坐下,而是直接将一份密奏扔到了他面前。
“赵爱卿,看看吧。”
赵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弯腰拾起密奏,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上面赫然是孙校尉等人的详细口供,以及他们与赵府管事往来的物证复印件,甚至还有巴图部落与赵府暗中交易的些许线索!
“陛下!这……这是诬陷!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赵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赵莀,朕给过你机会。边关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在背后捅刀子,克扣军饷,泄露军情,甚至勾结外敌!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这绪朝的江山社稷!”
皇帝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震得赵莀浑身发抖。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赵莀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老臣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求陛下看在老臣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老臣一命……”
“兢兢业业?”皇帝冷笑一声,“是啊,你是挺‘兢兢业业’地经营你的赵党!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摘去赵莀顶戴花翎,押入天牢,候审!”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陛下——!”赵莀绝望的呼喊声被侍卫拖拽了下去,渐渐消失在殿外。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扳倒赵莀只是第一步,后续清理赵党余孽,安抚边疆,才是更繁琐的事情。
“李公公。”
“老奴在。”
“拟旨,擢升祁泩为镇西大将军,总领凉州一切军政要务。犒赏凉州全军,抚恤阵亡将士。巡边使团即刻返京。”皇帝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舒衍,事情……差不多了了。”
“老奴遵旨。”
旨意传到凉州时,祁泩正在伤兵营看望陈策。陈策伤势虽重,但性命无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听闻赵莀倒台,自己升迁的旨意,祁泩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他望着京城方向,心中想的却是那个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为他默默周旋的人。
舒衍,赵党已倒,你在宫中,是否能够安稳一些了?
他下意识地抚向胸口,那里,墨玉温润。
这场漫长的风暴,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丝晴光。然而,他与那人之间,横亘着的,又何止是朝堂的风波与边疆的烽火?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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