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成是平时，李蝉衣或许会装作若无其事，可现在她实在没办法伪装自己的情绪，只是沉默地捏着手里的那张报告单。
她那只裹着的厚厚白色纱布的手，看起来很臃肿，像是一个略显滑稽的鼓包。
又可笑，又脆弱不堪。
沉默了许久，李蝉衣发现她还是没有走，默默站在一旁。
金融行业不都是很繁忙的么。李蝉衣声音有些轻，问：“你怎么来了？”
陈苏木正在凝视着不远处的方向，也许是没注意听，她微微侧脸，迟缓地回答：“没什么。路过。”
正巧路过，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拙劣，但是李蝉衣有没有拆穿。
“嗯。”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但是身后的陈苏木突然出声问：“你的手怎么了？”
李蝉衣停下脚步，嘴角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她并不是很在乎自己身体上的痛，甚至还能开玩笑。“包得是不是很像一个鸡腿？”
陈苏木微微皱眉，凝视着她。似乎对她脸上的微笑感到些许的不适。
问：“刚才为了这个在哭？”
其实完全笑不出来，李蝉衣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像耗尽了一样。她索性不再勉强，难得展露出了一些攻击性，问道：“陈苏木，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一个人默默地腐烂呢。
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候？
有时候李蝉衣觉得自己很蠢，很蠢，过着这种糟糕透顶的人生。她早已经跟陈苏木说了再见。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我们两个人之间早就已经没关系了。”不等陈苏木回答，李蝉衣说得很平静。她像是从身体里抽离出来一样，从上空俯视着这场对话。甚至有种诡异的冷静。
“不要再管我了。”
陈苏木只是看着她，过了许久。冷声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蝉衣却觉得很难受，闷闷的痛，心跳停滞了片刻，连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
“你大概不知道，我幻想这一刻幻想了有多久？”陈苏木垂着头，踢了踢绿茵草地上的石板边缘，眼神略显冷漠地盯着那条尖锐的直线。
她甚至笑了笑，像是提起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从你跟我提分手开始，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听着她的话，李蝉衣有些诧异。这么多年过去，她觉得陈苏木一定会越变越好。却从来没有料想过，对方内心居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我会这么想？”陈苏木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念头。她太了解李蝉衣，甚至比她对她自己还要了解。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神，我也是个人。你别把我想得那么无害。”
被突然这么一说，李蝉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好像是犯下了什么错误，只能微微偏头，错开视线。
其实陈苏木说得后半句，她并认同。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想起来了。曾经我多希望看到你落魄后悔的一面，当年我一个人在美国太难熬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有很多疯狂的想法。”
李蝉衣道：“现在你看到了。”
“是啊。”陈苏木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高兴，甚至是有些怅然的沉重感。她解释道：“曾经我以为我会很高兴。”
“可好像还是不行。看到你难过，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陈苏木说话的声音很低沉，甚至带着些疲惫。
她感觉自己好像有巨大的缺失感，也不知道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究竟想要什么，是在找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么？
也许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自己知道很多东西，可以控制很多事情。
上次心理医生告诉她，潜意识是非常强大的，表意识是无法控制它的。人就是没办法能做到完全控制自己，这是人类的基因编程里就注定的事情。
【如果你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只大象，那么你的脑海里往往会立刻浮现一只大象。】
那一刻，陈苏木坐在心理咨询室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无比清晰。
她想要见到李蝉衣。
李蝉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混乱的情绪占据着她的脑子，让她没有办法能够理清楚。
但陈苏木盯着她看，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的手腕烧伤情况严重么？”
“还好。”李蝉衣攥紧了自己的手心，下意识地把那只被白纱布包裹的手微微挡在身后。她对陈苏木的敏锐有些始料未及。
问：“你怎么会知道，去医院里面问了？”
“猜的。”
陈苏木看了看那边的医院大楼，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栋白色建筑散发出庄严肃穆又圣洁的气质，外面主干道上，几个行色匆匆的白大褂来来往往。
草地上几个穿着病服的病人，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宁静的画面，却莫名有种悲伤气息，像是病痛死亡前的最后一点儿温馨。
还是难以安心，回想着一路上的难熬担忧，陈苏木看了看她手里的白纸，再次说：“单子给我看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换个医生。”
李蝉衣并没有给她，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脆弱。
她只是解释道：“这不是我的。”
闻言，陈苏木有些意外，垂下眸，没有再多问什么。
Jane绕了半天才找到了停车的地方，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她看到匆匆离开的李蝉衣，这次甚至不需要上司主动说。
她问：“李小姐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她再联系几位医生吗？”
陈苏木摇了摇头。“她手里那张报告单不是她的。”
“那是？”
“不用问也知道，能让她这么紧张的，大概就是她妈妈。”
医院大楼住院部，整个走廊里都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几个护士戴着口罩不停出入病房。
前台护士有些疲惫地核对着数据，电脑屏幕几乎快要看花了眼。她揉了揉眼，不经意间一瞥，却看到电梯开门走出来两位衣着靓丽的女人。
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捧巨大的鲜花花束，这导致她有些行动不便，在空间狭小的电梯里，一边抱着一边往外挤。
Jane很清楚国内的习俗，来医院里看病人自然是要有所表示，买上一些鲜花祝病人早日康复再合适不过。
罕见的是，陈苏木像是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默许地点点头。
“我们这么过来，也不清楚她们住在哪件病房？”
这种疑问刚冒出来，陈苏木直接走到前台，她轻声问道：“打扰一下，刘林住在哪一间？”
这种眼神锐利机敏，高智感气质的女性真的很少见，前台护士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估计是沾亲带故来看望病人的。
她查了查记录，“右边第二件，5043。”
见二人离去的背景，前台护士回想着拿母女俩过来的情景，听说是因为租房起火导致的。很难想象这样贫困的人会认识这种非富即贵的亲戚朋友。
还能一出事就过来看望，这就更难得了。
进入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病床上躺着的刘林。她虽然已经到了中年，经历大起大落，但是也不难从保养得宜的脸蛋中，看出前半生过得优渥顺遂。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刘林问：“蝉衣，你回来啦？”
可当看到来人的时候，刘林脸上的表情顿住了。过了半晌，她才通过眉眼，缓缓认出眼前这位衣着简约贵气的女人是谁。
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小陈？”
她脸上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是有些狼狈难堪地尴尬来。
陈苏木笑了笑：“是的，阿姨。我过来看看你。”
平时刘林都是迷迷糊糊地睡着，可是此刻却格外的清醒。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心里却是涌起各种滋味，感慨万千。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愧疚，“好孩子，谢谢你过来看望阿姨。”
这里是三人间病房，摆着三张病床，邻床之间只有窄窄的夹道。陈苏木走到她的床沿，刘林招呼着她坐下，又有些尴尬地看着对面的床，只有那里能坐。连个像样的地方都没有。
陈苏木没在乎这些细节，直接坐下。她看着曾经那个气质优雅的贵妇人，如今被病痛折磨，憔悴清瘦了许多。
“阿姨，你这是怎么了？”
刘林虚弱地笑笑：“我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见到蝉衣了么？”
陈苏木点点头：“见过她了。”
看到眼前的陈苏木，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刘林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她似乎想跟陈苏木说些什么，可犹豫半天，最终并没有说出口。
叹气道：“蝉衣这些年，吃了很多的苦。是我拖累她了。”
陈苏木安慰她：“阿姨你别这么说。她心里是很在乎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孝顺孩子。”如果当初让她们两个人在一起该多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妈，我回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