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多了一人,是来报告外界情况的酒神,她闻言惊诧转身:“什么?通天树?那不是早死透了吗?你确定?”
梅宁摊开给他们看自己手上的蓝色血口:“我确定!青铜古树就是活了!也就是说,月神活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尘芥:“是吗?会吗?”
如果月神当真复生,他首先感到的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欣喜,随之而来又有深深的不安。
尘芥却摇头:“复生神灵需要莫大的能量。若要通过日月星华之力,需要积蕴万亿年,明湫陨落不过两千年。除非——”
酒神咬牙道:“除非从人类祸乱中吸取力量,走上捷径!那个布阵的人定然是想通过阵法来复生月神!”
尘芥感到很荒谬:“谁会这样做?和明湫感情最深厚的两位神明都背负禁制,无法伤人,而那几位仙家大能又与明湫毫无交集。”
到底是谁在操控一切?谁能有这么大的本领,坐守灭世大阵,还能让初代神明陷入昏迷,让全体仙人失去法力?
而比这扑朔迷离的幕后者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
颜新。
屋里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她,尤其是梅宁。
为什么颜新的血可以恢复仙人的法力?
颜新是谁?他只知道她前世被人追杀,仓皇逃上梅宁山。在那一刻钟里,她连她家中梅花几株、池鱼几尾都抖落得干净,可是一直到最后都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后来梅宁照着她说的地址去看过,他找了五十年,根本找不到她说的那户人家。
颜新,她到底是谁?假若果真如她所说,被人追杀,逃来神山求救。那么可是——
谁在追杀她?她家在蜀南,那时候蜀道难走,车马难行,她到底如何在追杀中一路向南,跨越千里到梅宁山的?
从前梅宁从未想过这些,他只觉得找不到是自己不够仔细,毕竟——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惊慌失措地跑上山,难道会别有用心吗?
可是现在,桩桩件件,都指示出颜新的不同寻常。
酒神忍不住问:“那个,梅宁,你跟你那位小女朋友相处这么久,她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梅宁摇摇头。
尘芥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倏然一顿。
“找到了。”
他将那一页摊开放在木桌上,梅宁和酒神往前探身,看完最后一行,神色俱是一变!
.
颜新是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忘记一切的。
但她总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躺在酒店的床上,恍惚间,隐约感到好像有个人,在黑暗中伸出双臂,俯身抱住她,温柔地吻着她的耳鬓,吻得颤抖,好像无比珍惜。
她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心里感到一种无法描述的疼,疼得细碎,疼得绵长,无法忍耐。
可是疼到最后,一切都随虚无缥缈的梦境远去。
直到醒来,她眼角只剩下找不到源头的泪痕。
她做了一场噩梦,她茫然地从酒店大床坐起,枕头下有一株枯萎的不知什么品种的长相奇特的草,从窗户外看去是被乌云笼罩住的绵延雪山。
那雪山叫——
叫什么?想不起。
她倦怠地掀开被子,看见自己的背包,总觉得颜色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她拿起手机,看见里面消息提示自己所有的债务已经还清,再登录自己的银行账户,发现里面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千万。
“我去!发达了!哪个好心人送我的?我不会脑子一昏傍大款了吧?”
她打量自己身处的酒店套房,一扇落地窗正对着雪山,景色极为漂亮。
债都还清了,还额外多送一千万,这大款出手如此阔绰,看起来还不打算影响她的未来。
罢了!傍大款就傍大款!
她哈哈一笑,这辈子她还没这么有钱过,就算这背后有什么天大的代价,现在她一无所知,先享受了再说吧。
以她的倒霉体质,还不知道能留多久呢!
她甩开手机,摁了摁自己的心脏,觉得很奇怪。
她明明该高兴得上天才是,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和这种兴奋隔了一层。
她抬起头,瞥见床头有一个用绣花布系起来的包裹,她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壶酒,和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装满了梅子蜜饯,糖霜柿饼,梅花形状的糕点、酥饼,还有一袋山莓果煎。
颜新模糊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游离于身体之外,迟钝地看着自己抓起糕点往嘴里塞,一口一口,塞到吐,最后眼泪流下来,都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呕吐的生理性反应。
她放下糕点,跑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面,面无表情汹涌流泪的自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肯定发生了什么。
她想。
难道她参与了什么实验?被注射了某种情绪失控的药物,研究院给了她一大笔钱?
不能吧,这种好事不能对外向普通人招募吧?
好吧好吧,反正卡里余额已经这样了,索性什么都不想,闷头玩开心了事。
她马上订了回家的机票,背着包来到了陈熠然家门口,敲了敲门。
这时候正是吃饭的点,陈熠然以为外卖到了,飞奔来开门,一打开看见颜新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大吃一惊。
“你怎么回来了?”
颜新挤开她的肩膀,钻进屋里:“我怎么就不能来啦?”
陈熠然道:“你不是被神仙救了吗?他还专门写信给我报平安了,说你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
颜新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什么神仙?你写小说写疯啦?”
陈熠然力证道:“真的啊!我看见了!亲眼所见!他坐在楼梯上,露出了半个衣角。我关上门后马上去看监控,他一下子就显形了,很漂亮的一个小神仙,穿着白金色的藏袍,额头上还有一个特殊的花纹。我当时还想,你真是好福气呢!”
见颜新半信半疑,她连忙跑回房间,把一封信递给颜新:“你看!你看!信都还在呢!还有落款,梅宁。我当时还笑话他的字像小学生火柴棒呢!”
她话音一转,奇怪道:“你不知道他是神仙吗?哎呀你等着!我那天连夜狂翻《诸神册》,我可是找着了!”
说着,她翻出一本极为古旧的册子,哗哗翻到一页,指着白金藏袍的神圣少年画像,抓狂道:“这是山神吧?咱们遇上的是山神吧?绝对是吧!!这可是上古神话的孤本,我花大价钱买下的!你小子!好福气啊!”
颜新不知为何有些心烦:“什么呀?你说什么呀?我……我不认识梅宁。也不认识什么穿藏袍的人。没见过,完全没印象。”
“那你这些天去哪里呢?”
“我……”
颜新茫然。
陈熠然注意到她的背包,立刻又道:“这不是你原来的包吧?里面装的什么啊?”
颜新取下包,放沙发上:“我还没打开看呢。应该是我那些户外装备吧。”
她说着拉开拉链,“哗”的一声,忽然,露出一道幽幽的蓝光。
陈熠然先一步把那蓝色缎面的物件拿出,站起来,一甩手臂抖开,霎时惊呼道:“好漂亮的披风!我天,这是什么布料,太好看了吧!”
颜新手里捏着火柴棒字写的信,拇指在“梅宁”的落款来回摩挲,茫然地看着那件披肩,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
却终究什么都没有出来。
她说不上心里怎么回事,一种十分庞大的茫然把她完全笼罩住了,让她呼吸有点艰难。
她稀里糊涂地告别陈熠然,回到自己家里,打开门是一脸警惕的王可优和颜福来。
看见她以后,两人都严阵以待,并且很明显怀有莫大的恶意。
但是颜新凭借多年的经验,对待此二人手段了得,开门见山道:“账我还清了。”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气焰瞬间矮了十万八千里,期期艾艾问道:“是之前那个小神仙帮咱们了?”
颜新一听,觉得自己要疯了,莫名其妙:“什么神仙?哪来的神仙?怎么你们都在说神仙?”
王可优比划道:“就是那个呀,穿藏袍,个子高高的。哦,对,他说他叫梅宁,还把你的东西都带走了。”
颜新里面冲进自己房间,很好,干净得只剩一张床了。
王可优慌忙撇清关系道:“不是我们扔的,是他!是那个梅宁,他把你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颜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受不了了,拿出手机,翻找着。
一定会有别的痕迹吧?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的话。
照片,没有。记事本,没有。
但是当她点进微信,从头翻到尾再翻到头,突然目光注意到前排寥寥几个置顶上。
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头像一模一样,让她之前以为是自己的对话框。
那个人——
备注为“梅宁”。
颜新连忙点进聊天记录,看见对方每天准时在下午三点发来一个孤零零的问号,而她会回:
“老三样。”
“今天喝牛乳的。”
“果茶果茶,你看着买。”
颜新敲了敲脑袋,失力靠在门框,怎么也想不明白。
到底怎么回事啊。梅宁是谁?为什么会这样。
她怀着必死的决心去云南,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很多很多的钱。
回到家里,身边人都嚷嚷着见过一个叫“梅宁”的神仙。朋友记得,家人记得,只有她不记得。梅宁存在于所有人的口中,存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唯独不存在她的脑海中。
搞什么?这是在搞什么?
如果梅宁真的是一个神仙,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事让他决定删掉她的记忆,那么为什么不连同与他有关的一切全都删掉?
他把证据如牢笼堆在她身边。她被证据压垮了,埋死了,在蛛丝马迹的大山下喘不上气,却丝毫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她又背着包原封不动得离开家,不想见到任何说着“梅宁”的人,于是找到一家小旅馆,开好房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千万存款。
但她已经不想动了。
她躺在床上,还在翻来覆去地想,可是想不起来,全是徒劳而已。
于是又从自己身上翻来覆去地找,企图再找出那位神仙遗留的痕迹,找来找去,最后她从羽绒服内兜里翻出一个古风荷包,打开里面是一叠五颜六色的符纸。
其中有一张白色的,单独放在一边,她迟疑了一下,捡起白符,愣神。
好像心里住着一个人,强烈地叫嚷着让她撕开、撕开!
颜新已经别无他法了。
她手微微颤抖,拿起那张白符,轻轻一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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