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万家灯火时,悄悄拉下的夜幕给生活平添了几分安逸。远处不时传来人声沸沸,打破沉寂,走入喧嚣。平淡中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温和,就连钻了日落的空子赶来的一袭凉意,也不过是伴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在回家的路上完成最后一场匆匆。
不大的厨房里锅碗瓢盆亲切地彼此问候,热闹声阵阵,香气也顺着门缝崭露头角。
赵知返手头忙活不开,从厨房里伸出半个身子,朝外面喊道:“把菜洗了,别在那里干坐着,跟养大爷似的。动一动,可累不着您老嘞。”
被叫的人卷起袖子,钻进厨房,拧开水龙头一声不吭地接水。
洗菜是个精细活,闻朝过去基本都是放在水里泡一会,然后拿出来甩一甩,剁碎了直接扔锅里。但是现在有人看着,也不好糊弄,只能心不在焉地搓洗,要是有人给他张搓衣板,今晚就能吃蔬菜粥了。
他的心不在焉没有逃过赵知返的眼睛,于是赵知返手头上油盐酱醋分得清楚,在此之余还抽空问了他白天没有继续下去的问题:“我都已经坦诚以待了,你也该给点回应吧,小闻同志。”
闻朝是挑轻避重的好手,随口答了一句:“宋河的背景是从李绍那里得到的。”
“李绍?他怎么这么了解宋河的往事?”听到这个答案,赵知返依旧眉头都没皱一下。其实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问,因为以李绍的身份,能查到宋河隐秘的过往也不足为奇。他更好奇的应该是李绍为什么会将这些事情告诉闻朝,或者说,这些事情真的是李绍告诉闻朝的吗。
这话里的未竟之言闻朝听的明明白白,他这回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洗菜。
几句话之间,一道菜已经出盘了。赵知返神色间还有些担忧:“自从上次你被宋河亲自带去格丽俱乐部后,宋河背后的新、老东家估计都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一个人了,以免发生意外。”
他这话说的没错,闻朝自己也深有感受。
跟李绍接触过后,虽然知道了李绍目前的老板是宋河,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李绍确实曾与王开诚有着紧密的合作关系。王开诚哪里是会放任自己的秘书、曾经的心腹去另为他人服务的人,他又不是雷锋。所以,他怀疑王开诚是宋河的新东家这一点不是没有道理。
这点大家都能想明白,但是令他们揣测不清的是,王开诚是徐正河的外祖,按照常理来讲,他总归是会站在徐正河的那一边,而这个徐正河又态度鲜明的站在宋溪这一端。这一点就让他们迷惑不已,王开诚究竟是哪边的人?
说到徐正河,他这次光明正大地去探望宋溪已经不是秘密,看来他们誓要将关系挑明。
这二人见面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恐怕他们的会面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连闻朝也在问,徐正河跟宋溪见面时究竟谈了什么,结果得到令人大跌眼镜的回答,“没谈什么,谈了爱情而已。”
“爱情而已”,呵呵,姑且不论监视宋溪的人听了一晚的墙角有多闹心,就连闻朝听到这个事情,也是颇为无语。
“王开诚自己还没表态,他的这个外孙就上赶着帮他站队,是觉得他的外祖父上了年纪,是时候去批发市场挑一个好看的小盒了吗?”
赵知返笑了笑不做应答,觉得闻朝的毒舌功力日益见长。反正他是不会承认对方师承何人,这件事跟自己肯定毫无关系。
“行了,那两根菜叶子就别反反复复地洗了,一会都揉成浆糊了。去冰箱里给我拿几个鸡蛋来。”赵知返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几个?”
“两三个就行,顺便拿根葱来。”
闻朝两手拿了东西回来后,赵知返从善如流地敲了鸡蛋,连蛋壳碎屑都被落,看得闻朝非常信服,他忍不住说道:“我第一次炒蛋的时候,每一口都吃到蛋壳。”
“是吗,那恐怕是蛋壳不争气,非得往锅里跑吧。”赵知返插科打诨,一时间,厨房里完全没有谈正事的感觉,满是闲话家常的自在。
气氛烘托到这里,原本的谈话也不好继续下去,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不再谈论这些,彻底扭转了话题。
尽管言尽于此,但他们该清楚的基本也都清楚了。
王开诚不是一个好拿捏的主,包括他们那一代人,像苏彣兵、周鸿梁、杨宗楠还有贺兰,哪怕就是其中看上去最为和蔼的张局张铭中,曾经也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
虽然按照闻朝的说法,他早一步从李绍那里了解了宋河的过往,但实际上,经过宋河和那个叫做蒋之萍的女孩这么一折腾,他们也有了查证的方向,即便现在不清楚,恐怕要将一切查明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他让人查了蒋之萍的底细,发现这个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过往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又是个假身份。但是当他查到降星教这个神秘教派时,似乎冥冥中某些事情有了印证。
宋河的原生家庭是一个信仰降星教的大家族,他的父亲则是时任的大主教。宋河还有一个姐姐,就是伪装成蒋之萍混入格丽俱乐部的那个女人。在那个教派中,以大主教的身份地位最高,其次就是教派中的“圣女”一职。而宋河的姐姐,就是那一任的圣女。
赵知返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神秘的教派,但神秘不算第一印象,他更多觉得有些恶心人。当他听到宋河管蒋之萍叫姐姐时就有些奇怪,年龄怎么看怎么不像。后来从张局下令尘封的资料里终于翻到了答案——那个狗教派打着“洗礼”的名义,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使人体停止生长,保持在未成年的状态。
你以为将人的正常生长逼停在未成年阶段只是为了狗屁的教义,那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者的别有用心!封存的资料中记载了上百起和这个教派有关的猥亵案件。
那些思想与灵魂都已经垂暮腐朽的人还孜孜不倦地追逐年轻生动的生命,用最冰冷的福尔马林冻结了所有青春蓬勃的气息。把他们像标本一样对待,甚至不如标本。
标本尚且使美停留在最后一刻,但那些被冻结的新鲜生命不同。时间停留在他们的表面,可内里已被腐朽抽走最后的色彩。里面是空洞,是空白,是被皮囊放逐的、失去光彩的灵魂。
饭后,当他们谈起这件事时,闻朝沉默良久。
他不禁想到那个女孩,外表跟闻言差不多大。他想,自己大概知道了那个女孩的经历。他也知道宋河一家的后续经历。
尽管主教一职看似风光无限,可与悬空走钢丝无异。
主教不是好当的,圣女亦然。随着教派旁支对权力的瓜分,宋河父亲这个大主教大权旁落,到了后期完全被架空。宋河一家的生活随着父亲的主教职业生涯落幕而日渐衰落。既是如此,恐怕那些亵玩权势者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蒋之萍眼中充满了仇恨,她轻柔地抚摸弟弟的脸,嘴里却吐出了阴狠冷冽的话:“自从父亲被罢职,被审判,被流放后,我们就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那些人让我永远也无法长大,让我们姐弟离散多年,让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吃了这么多苦。我一定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揪出来,让他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没人会觉得从这个小女孩说出来的话是吓人的。她本就当了多年的圣女,最初任职时尚且被人礼遇,尊敬有加。可是随着她父亲的政治生涯结束,她的“圣女”一职看似光辉,实则成了人人可以欺压的角色。
她的恨意来得深厚浓重,唯有鲜血可以熄灭。实际上,她在成为0309号经过了地下训练场的训练与考核后,已经凭自己查到了当初构陷她的父亲、伤害她的家人的罪魁祸首,并且已经亲手解决掉了多半。但是还剩下几个落网之鱼依旧在外逍遥。
也正是在寻仇的过程中,她得到了在“流放”途中与其失联的弟弟的消息。
宋河与家人失联后被拐到了“孪生制造厂”中,成为了“宋溪”的备选者。宋河在训练期间,展现了自己的强大优势,从成千上万的候选者中脱颖而出。
“姐姐,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一个人,我能找到你也要多亏他的帮助,过段时间风波平息后,我就带你去见他。相信我,见到他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宋河信誓旦旦地告诉蒋之萍。
蒋之萍认真地听着弟弟的每一句话,脸上的肃杀渐渐被笑意取代。这是这些年来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生活,终于在上天背弃她的多年后,又在突如其来的一瞬把这份平和与安逸归还给她。然而,她早已满手鲜血。
宋河说的那个人是他在一次任务中邂逅的,多亏了那个人与当时的孪生制造厂的“厂长”进行多次沟通,才让宋河摆脱了成为“宋溪”的命运,以“宋溪的弟弟”这一新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世间。
宋河说:“姐,新一批学员已经就位,你可以把她们培养成为心腹。以后像这次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千万不要亲自去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责怪,她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宋河不希望姐姐步父母的后尘。
他还是有些遗憾的,遗憾自己的动作太慢,遗憾大部分的仇家都是姐姐用她孱弱的身躯杀/死,自己没能帮上任何忙。要是他能够更早一些接触到训练场,看穿厄斯索的诡计,就能阻止姐姐只身闯入宋溪的地盘。天知道当他查清楚0309号就是自己的姐姐,而姐姐竟然在自己面见厄斯索的前一天就去了格丽俱乐部时,他究竟有多想杀/死厄斯索,杀/死宋溪,还有那些陷害父亲的、杀害母亲、伤害姐姐的所有人!
没错,这里也有厄斯索的手脚。厄斯索原本就是姐姐的心腹,在经过蒋之萍的授命成为了这一届的主教后,她的野心愈发膨胀,甚至起了取缔蒋之萍的念头。在宋河追查到训练营后,她也是百般阻拦,以至他和姐姐相认的过程饱经挫折,让他不得不通过捣毁宋溪的窝点的方法来将人带出来。
不过宋河可不会放任她继续猖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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