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周鸯猛地甩开程怜生的手,她声音尖厉,还在气头上。
“喔,那我饿了,你陪我。”
程怜生不在意周鸯的小脾气,她小时候的脾气比这还大,动辄就要对他又踢又打,只是程怜生喜欢周鸯,所以甘愿挨打。
他重新去拉周鸯,只是这一次不容周鸯反抗。周鸯的皓腕如霜雪,纤细,程怜生只需稍稍一握就能把人困在自己手里。
程怜生笑道:“走啦。”
周鸯沉默着,她垂眸看自己的手腕,太细了,程怜生都不需要使多大的力气就能困住她。
轻轻松松。
她忽而心里生出一些对自己无力的埋怨来,病弱的身子,如今成了她逃跑最大的阻碍。
这不可以。
周鸯要离开这里,她早晚会离开这里,任何阻碍她离开的她都会全部清理掉,包括她自己。
草原的夜星月分明。
周鸯来到塞北之后没怎么在夜晚的时候出过帐子。一方面是害怕这些塞北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打消程怜生的怀疑。
她一只手被程怜生拉着,一边挪着步子跟着程怜生往前走,一边抬头望着天空。
繁星点点,月亮弯弯,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喜欢吗?”
程怜生注意到周鸯的动作,停下了脚步。
“比洛城的夜晚要美得多。”
周鸯不语。
塞北这片草原景色独好,她未出阁时总向往着,希望有一天能够来到这片土地上一览草原的风光。
但如今她被俘,站在这片草原时只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难提起从前那份向往艳羡的情意。
“央央。”
程怜生捏着周鸯下巴。他的目光掠过周鸯的眉眼,落到刚刚亲吻过还带着水色的唇上。
“我知道你想跑,但你最好放下这个念头,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周鸯垂眸,睫毛投下一片阴翳,敛去她眸中深深的冷意。面上她仍然是那个乖巧的柔弱的世家小姐。
程怜生也知道周鸯短时间不会放下逃跑的念头。央央打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不管千难万险她都要去做。
他不知道要怎么打消周鸯的念头,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满足她,把她先困在自己身边。来日方长,他会让央央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
“央央,央央。”
程怜生的手指摩挲着周鸯娇嫩的脸,他嘴里一声接着一声叫着周鸯的名字。他似乎在叫周鸯,又似乎不是在叫周鸯。
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怯意和迷茫,周鸯没有抬头看他,周鸯不知道,而他自己也不知道。
程怜生只是把周鸯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抱住当年走丢的央央。
抱了一会儿,程怜生松开周鸯带着她去取了一份新的饭食带回帐子吃。帐子外面还有人围着篝火聊天说地,周鸯眼神淡淡地瞥过他们,暗中将所见的一切记在心里。
她默默记着路,也记着这些人的面容。
路过一个小帐子时,里面忽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周鸯将目光投到那个帐子上,白布的帐子点了灯,人影看得分明。
周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塞北和南国打了很多年的仗,年年打,死了很多人,两边都死了很多人。两国交界处死的人最多,源源不断有人来到战场上,前仆后继地死去。
对待战俘,两边都没有好到哪儿去。
周鸯明白的。只是这到底是头一次亲眼所见。
帐子的一双人影交叠,哭泣声不停,惨叫中夹杂着男人下流的荤话。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得不到程怜生的庇护,自己或许也会沦落到这般地步。被人欺辱,毫无自由。
塞北人对待奴隶从不手软。
“……程怜生。”
周鸯开口叫住了他。
早在她停下脚步的时候程怜生就也跟着她站在原地没动,本就是他拉着她往前走,如今她突然停下来,程怜生自然会关心她怎么了。
“央央?”程怜生没觉得旁边的小帐子有什么,在军营里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每当他们打下一座城池的时候,就会有一批奴隶供士兵发泄。
只是程怜生从来没有要过。
周鸯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抿着唇道:“我想见一面哥哥。”
她想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也被人当成奴隶欺辱打骂。周鸯小时候生病困在屋子里时,是哥哥给她带来外边的新鲜玩意儿哄她开心。
如今在塞北,举目无亲,周鸯在程怜生这里受了委屈,第一反应就是想找哥哥,想和哥哥见一面,想让哥哥像儿时一样抱着自己拍拍自己的背说阿鸯不哭,谁欺负阿鸯哥哥就去找谁报仇。
程怜生道:“等你嫁给我,我就带你去见周逸春。我答应过你,在你见到他之前他都会活着。”
活着?
像这样活着吗?
周鸯侧首望着帐子上的人影,心中忍不住冷笑。她不敢去想如果哥哥是否也会这样被人欺辱打骂,也想象不到光风霁月的哥哥会穿着破烂的衣衫干着最脏最累的苦活儿。
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
“央央,让他活着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程怜生强行扭过周鸯的头,捏着她的下巴,“你不要想着偷偷去见他,我会把他关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也会让阿芸守着你寸步不离。”
他目光灼灼,像是守着珍宝的恶龙。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了。”
这日过后,程怜生果然说到做到,他自己白天出去训练,就把阿芸叫来陪着周鸯,不管是干什么,阿芸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周鸯。
还在帐子外站了两个魁梧大汉,周鸯只要离开帐子就会被人盯着。
晚上程怜生回来,他就自己亲自守着周鸯,吃饭睡觉都把周鸯抱在身上,就算不抱着,也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不许离开半步。
周鸯十分苦恼。
她以为她的忍让会换来程怜生的松懈,但没曾想程怜生防备她防得更紧了,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担惊受怕感。
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事已至此,周鸯也只能继续装着那副乖巧柔顺听话的样子呆在程怜生的帐子里。塞北和南国的仗还没打完,只是程怜生先带着周鸯回了塞北,还有一部分的军队仍留在洛城。
程怜生很忙,忙得周鸯几乎除了睡觉见不到他的踪影。
虽然他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有空给周鸯塞了一堆破了的衣物让周鸯给他补一补。
打仗难免会磕磕碰碰受点伤,周鸯虽不喜程怜生但还是忍气吞声地捧着程怜生的贴身衣物为他缝补缺口。雪白的布料却没她的手指莹白,她点了灯,烛火昏黄下晕着光,恍若神妃仙子。
程怜生进来看到这一幕,恍惚间想起从前央央没学过女红,她阿爹阿娘宠她,想等她再大一些学女红,结果没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
“央央,好贤惠。”他走进来又把周鸯抱进怀里,吓得周鸯手里的针线一抖,差点戳到了程怜生的手上。
周鸯拿程怜生没办法,只决定暗戳戳地给程怜生绣个丑丑的花报复一下。
“央央,我问过祭司了,祭司说半个月后是好日子,宜成亲。”
“你要的那些东西,我都让人去准备了。”他抱着周鸯的腰,下巴枕着周鸯的肩头,“你要当新娘子了央央。”
周鸯又是一抖。
“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
怎么会这么快?
周鸯蹙着眉,她以为怎么都能把时间拖到下月的,只半个月的时间,她连哥哥的面儿都还没见上,这要她怎么逃?
“央央,明天我带你去见阿爹阿娘。”
程怜生的声音有点低。
“你离开这么久,他们都很想你。”
“本来想一回来就带你去见他们的,只是被耽搁了,明天去,也来得及。”
阿爹阿娘?
周鸯心中一动,问道:“谁的阿爹阿娘?”
程怜生道:“你的,也是我的。”
“我的?”
“你的。”程怜生想了想,“你七岁那年我和你在外边玩,你被人贩子带走了,我找了你很久,阿爹阿娘也找了你很久。”
周鸯一直在想为什么程怜生会对自己如此熟悉,为什么会特意把自己掳到塞北。原来她是被拐卖到洛城的。
原来她本来就是塞北人。
真相忽然揭晓,周鸯想起自己七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哥哥说不记得也没关系,以后的事情记得就好。
“你走丢了之后的第二年,阿爹阿娘就去世了,后来都是我一个人在找你。”
程怜生的语气平静,周鸯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央央,你不记得了我不怪你,但是我不会原谅那些塞北人。”
周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手上的针线活停了,半垂着眼,思绪乱成一麻叫她烦闷。
后来程怜生还说了些什么,周鸯都没听清,她只是想,自己还是要离开这里的。程怜生没有骗她的必要,她也的确只有七岁之后的记忆,也记得曾在衣柜最底下翻出过一只塞北制样的铃铛。
哥哥还在等她去找他。
无论她曾经是不是塞北人,她现在都是南国的人。而程怜生,是毁了她的家的人。
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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