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敬

冬月初七,天高风急。

不知不觉间距离两人成婚,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按常理来说,新婚夫妇即使不如胶似漆也应相敬如宾,但谢忘渊与叶清歌却可以说是相敬如冰。

这些日子以来谢忘渊绝少踏足叶清歌房中,夜里大多是宿在原先住的厢房中。而叶清歌亦是对自己的夫婿不闻不问,偶尔在府中碰到也不打招呼,下人对此议论无数。

叶逸闻将一切看在眼里,也说过叶清歌几回但收效甚微。时间一长,也只得装作不知道,只是下令看好仆人们的嘴。

元宵过后,华山传出一件事,让整个中原武林都为之震惊沸腾——气宗大弟子柳闻归为了一魔教女子叛出师门,华山的掌门为此气得卧病在床数日不起。

得知此事,叶清歌终于绝望,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中喝的酩酊大醉。

她用尽所有力气去追逐的那个人,宁可身败名裂也要和那个魔教的女子在一起。

心死,莫过于哀。

谢忘渊来到房间时叶清歌正伏在桌上,纤细手指紧握住酒盏欲往唇边送,谢忘渊皱了皱眉,将酒杯劈手夺下。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着数个坛子,透明的液体流了一地,浓重的酒味将屋里摆放的水仙花香都盖去了三分。

看到他来,叶清歌抬起眼,眼中朦胧一片,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你害的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自己面前哭一般,谢忘渊先是一愣,随后默不作声的将她扶到了床上。

叶清歌已经醉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眼泪却还止不住地流下。

然而就在他要放下她的时候,叶清歌忽然揽住他,“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谢忘渊有些手足无措,叶清歌在他怀中哭得用力,鼻尖通红,重重喘气,没了平日的刚强和凛冽。

这或许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大哭,因为是真的痛在心里了,又不能像小时候跌倒了在跌痛的地方揉揉。加之醉酒,不用像平时那样捏着性子,可以把心中一腔酸楚肆意地发泄出来。

撇去那些骄傲倔强的伪装,此时的叶清歌,也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谢忘渊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新婚妻子因为别的男人喝醉了不说,还因此在自己怀中大哭。

以前少有女子在他怀里这么哭过,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

他不是很懂叶清歌心思,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

结果叶清歌哭得更凶,谢忘渊只好继续无奈维持抱她的姿势,也不知叶清歌哭了多久,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谢忘渊起身为她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沉默地注视着女子尚带泪痕的睡颜,目光亦是旁人无法分辨的复杂。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他竟也似换了个人般,原本浮在表面上的笑都隐匿了,只剩下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古井无波。

“求而不得,为之奈何。”

许久许久,他终于轻声开口说了句,执起桌上放着的玉壶,将壶中剩下的酒液,尽数饮尽。

又不知历几何时。

皖州的灾情始终得不到缓解,流民一天天增多,那个春天皖州的道路上饿殍满地,惨淡至极。

而朝廷的动作却始终是声音大,雨点小。

眼看活路断了,农民不得不揭竿而起,接连爆发了几场小的起义但都被朝廷残酷镇压。

叶家很有几处产业在皖州,这样的背景下,谢忘渊被叶逸闻派往皖州收取租银解决一些较为棘手的争端。

晓得谢忘渊要去皖州的时候所有人都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暴动的流民本就难办,这种情况下收取租银更是凶多吉少。

叶清歌虽然嘴上不说,但也知道是父亲对谢忘渊的考验。

自从那天醉酒在谢忘渊怀中不顾形象的痛哭过后,她便刻意避开在府中与谢忘渊接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再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总会有几丝异样的感觉。

四月,春光大好。罂粟满,木香上升。

谢忘渊从皖州归来。

他在皖州的表现令叶逸闻很是赞赏,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同时也没有对叶家的声誉造成任何影响。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谢忘渊恰好赶在叶清歌生辰前回来。

他回来之时,府里的梨花开的正好,叶清歌在树下舞着鞭子,梨花花瓣漫天,叶清歌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手心却微微出了汗。

没人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一听到关于皖州的事便紧张,面上却又要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

连派人去皖州打探消息都要偷偷摸摸地,再三嘱咐不要走漏了风声——她叶清歌何时竟成了这么个别扭性子?

“小姐,今年生辰老爷特意请了个小有声望的皮影戏班来,您快些出去瞧瞧吧,可热闹了呢。”

碧雯端着一盆水进来,叶清歌洗过了手,对碧雯的话置若罔闻。自成婚后她就一直如此,对什么都是倦倦的,再不复昔日的少女心性。

碧雯知道原因,她将小姐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只得暗地里祈祷小姐和姑爷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做一对真正的夫妻,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府里细乐声喧,天将黑便搭台咿咿呀呀地唱起,族中合家亲眷来了不少,此时男眷们都在前堂应酬,女眷并一些小孩子则围坐在后院。

叶清歌眼神微微一凝——《长恨歌》?

当是时正演到了长生殿一出,唐明皇于长生殿中与杨贵妃相见,却已是天人永隔。

叶清歌不自觉便出了屋子,见她出来,碧雯瞧着神色不对,忙道:

“不知道今天是小姐生辰吗?好好演这劳什子。还不赶快让人把戏换了,免得小姐看了不高兴。”

在下人忙不迭的应声中,果不其然下一出换成了《乞巧》,一扫先前的悲凉氛围,开锣打鼓热热闹闹。

看了一会儿,叶清歌觉得索然无味,起身离席。

身后锣鼓声渐渐远去,她独自一人来到园中,园内花影缤纷,处处灯火相映,又走了几步,转过一处廊角,来到水榭处,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谢忘渊平日住的地方。

自成婚以来,叶清歌便从未和谢忘渊提过临安旧事,碧雯也未曾多言,是以至今谢忘渊都不曾知晓他在临安城就与她相识。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忽然“嗤”的一声,远处的夜空绽开一朵烟花,水榭的门被推开,谢忘渊走了出来,他看见叶清歌也是一愣。

彼时西风鸣落红,远处天空烟花仍在绽放,两人却隔了一泓碧波,相对无言。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叶清歌想起了那年临安初遇,那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余生会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到一起。

“今天是你生辰吧。”

凉风夹杂着浓重的水汽和谢忘渊的声音一同飘来,叶清歌抿起唇角看了看他,忽地又笑了一下,笑意半真半假:

“所以你是打算说什么吗?若是寻常的生辰快乐什么的大可不必。”

“因为。”她回头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如果由你说出来的话,我就不会欢喜了。”

谢忘渊蹙眉,眸中闪过难辨神色,许久眉头复又舒展开来,目光在叶清歌脸上顿了顿:

“你凭什么认定我会祝福你?就算我不祝福,你也不是欢喜的。”

“哦?”叶清歌偏了偏头,眼角眉梢随着动作向上挑起,“你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吗?”

“算是吧。”谢忘渊语声淡淡,静默了片刻,开口:

“我从皖州带回来一些特产,碧雯说你喜欢吃那里的烘糕,正要拿去前厅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叶清歌心中轻轻一动,原来……他竟知道自己的喜好。

所以,才会特意提前赶回来吗?

许久她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又低低笑了一声:

“皖州地区有一种古井贡酒,被誉为‘酒中牡丹’,不知你此行可尝到了没有,若是没有,那就真的可惜了。”

“你今夜是想喝吗?”谢忘渊眸中微光闪动,神色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可巧我带了一坛回来,你若能喝酒的话我便奉陪。”

只要到时候别像上回那样哭就行。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经过那天,谢忘渊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哭起来可以那么凶——他的衣襟几乎全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在皖州的时候想到马上是叶清歌生辰,他几乎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可回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连特意为她带的糕点都不好送出手。

毕竟,她是那么的厌恶他。

过往的十多年里,她曾经历些什么,遇到过什么样的人,又是怎样爱上柳闻归的……他都一无所知。

一如他之于她。

而他在成婚之前,便早已立下誓言,此生定要护得另一个女子周全。上天安排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更像是不经意间开的玩笑。

何况,他们的婚姻……

原本就是场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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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雨
连载中南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