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凌胜耀是在地板上醒来的，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宿醉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呃……”他挣扎着坐起身，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碘伏的味道。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支撑起身体，走进浴室。
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嘴角带着淤青的自己，真是够狼狈的。
冰冷的水冲刷在脸上，短暂地麻痹了伤口和头痛。
下楼时，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餐厅里很安静，然后，他看到了苏诺儿。
她安静地坐在餐桌旁，低着头，小口地喝着牛奶。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陈姨给他端来早餐，看着他脸上的伤，欲言又止。
他拿起一片吐司，却毫无食欲。
他清了清嗓子出声，“昨晚……喝得有点多。”他顿了顿，又试探道，“后来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好像……断片了。”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
对面的女孩安静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没有”她的声音很轻，“你喝醉就睡了。”
凌胜耀的心一沉。
她说了“没有”，她选择配合他拙劣的表演，还是那个顺从的苏诺儿。
他艰难地咽下喉间的苦涩，配合着点头，“哦，那就好。”
对话就此终结。
两人重新低下头，沉默地吃着早餐。
看似风平浪静，粉饰太平，可他们彼此都再清楚不过，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诺儿依旧每天自己上下学，凌胜耀也不再提让陈叔接送的话。
凌家大宅仿佛变得格外空旷，学校也大得惊人。
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在一座校园，他们竟也能接连几天都碰不上面。
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肩，也像约好了一般，迅速而默契地移开视线。
寒意在不知不觉中加深，期末的脚步悄然临近。
学期的最后一天，诺儿正在图书馆整理笔记，一个身影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她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林泽。
自从那次打架事件后，她和林泽联系也减少了。
他脸上的淤青已经淡去不少，但仔细看仍能辨认出痕迹。
“学长？”诺儿轻声打招呼，心里有些愧疚和不自在。
因为她和凌胜耀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总是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林泽笑了笑，笑容依旧温和。
他将手里的一本书推到她面前，是一本散文集，“路过书店看到，顺便给你带的。”
“谢谢学长。”诺儿接过书，指尖摩挲着封面，“你的伤……还好吗？”
“早没事了。”林泽不在意地摆摆手。
空气安静了片刻。
“下学期，我可能不会再去文学社。”林泽开口道。
诺儿微怔，“学长你要退社吗？”
“不是退社，”林泽摇了摇头，“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过去读预科，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诺儿怔了片刻后了然的点头。
林泽成绩优异，出国深造也是顺理成章。
“恭喜你，学长。”她由衷地说，“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申请到很好的学校。”
“谢谢。”林泽笑了笑，笑容里却似乎藏着些别的情绪。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诺儿，其实有句话，我考虑了很久”
诺儿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你也可能觉得突然……”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在凌家过得不开心，如果你想离开那......我可以照顾你。”
诺儿微微一怔，望进他坦诚而关切的眼底，“你不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他话语中的含义，她听懂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林泽有些忐忑。
最后看到女孩抬头对他笑，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学长，但我不想再依赖谁的照顾了”她声音很轻，“我想……我需要先学会真正地独立，而不是从一个依靠换到另一个依靠。”
林泽沉默了片刻，释然地笑了。
他其实隐约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想要一个更确切的回答。
“你能这样想真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他的笑容变得轻松而坦荡，“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别再默默忍受不该你承受的东西了。”
寒假开始后，凌宅似乎也一同陷入了沉寂的冬天。
凌胜耀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游戏手柄的按键声、音乐声，甚至以往偶尔传来的烦躁摔砸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他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周锐几次打电话来，都被他寥寥数语敷衍挂断。
诺儿坐在餐桌旁，对着满桌菜肴，食不知味。
眼睛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空荡荡的座位。
大哥凌胜凯忙于年底繁重的公务和应酬，常常很晚才回家，甚至不回来吃饭。
长长的餐桌上，常常只有她一个人。
诺儿的心空落落的，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甚。
她隐约觉得，这一次，凌胜耀是真的生气了。
不再是以往那种吼一吼，摔摔东西就能好的愤怒，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疏离。
“苏诺儿，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可明明最初，也是他说的，他永远不会原谅她，她永远欠着凌家。
诺儿想不明白。
除夕夜，凌胜凯难得地推掉了所有事务，在家吃年夜饭，林傅佳也在。
餐厅里终于有了点人气，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晚会，陈姨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菜肴。
凌胜耀终于走出了房间。
他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穿着黑色的毛衣，更显得身形挺拔，敛去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些沉郁和疏离。
对大哥和林傅佳投来的目光只是微微颔首，全程视线没有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尤其是刻意避开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凌胜凯简单问了问凌胜耀最近的学业，他只答“还行”；林傅佳偶尔客气地让菜，他也只是简短回应“谢谢”。
诺儿坐在他对面，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电视里正好演到一个小品，观众爆发出阵阵笑声。
林傅佳被逗笑了，侧头对凌胜凯说了句什么，凌胜凯也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一刻的轻松氛围，让诺儿鼓起了勇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盘他喜欢的糖醋排骨转到他面前，轻声说：“耀哥哥，这个……”
“我吃饱了。”没等她说完，凌胜耀忽然放下筷子。
“大过年的，你这像什么样子？”凌胜凯的眉头立刻皱起。
凌胜耀脚步未停，“你们慢用。”
说完，他便起身离席，径直上楼，再次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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