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五十分，瓴城指挥中心顶层，第三听证厅。
巨大的环形会议厅内气氛肃穆，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是穿着笔挺制服的高级将领和行政部门要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凌寒独自一人坐在被质询席上，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深蓝色技术部门制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主位上那位肩章上缀着三颗将星、不怒自威的老者——瓴城最高军事指挥官，赵将军。赵将军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凌寒能感觉到他目光中隐含的审视。
坐在赵将军左侧的，正是此次听证会的发起者之一，新调任不久的李副部长。李副部长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如鹰，不时与身旁几位官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八点五十九分，会议厅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渡川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作战常服，身影笔挺地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步伐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他径直走到凌寒身边的被质询席坐下，目光平静地迎上在场所有人的注视，微微颔首：“将军，各位长官。”
赵将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李副部长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开口道：“渡川队长身体还未痊愈就赶来参加听证会，辛苦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
听证会由李副部长主持。他首先回顾了能源中枢遇袭事件的经过，语调平稳，用词严谨，但字里行间却将焦点引向了几个关键问题：为何“影武者”残部能精准定位并袭击能源中枢？顾临渊顾问的信息素核心为何会突然失控并触发最高警戒？渡川队长和顾临渊顾问是如何在“归墟”协议启动后力挽狂澜的？以及，授予两人能源中枢最高权限的依据和后续监管措施是什么？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指核心。
凌寒负责回答技术层面的问题。他早有准备，调出精心编辑过的数据和分析报告，用冷静、客观、无懈可击的专业术语进行阐述。他强调了敌方使用了未知的新型信息素武器，攻击方式诡异莫测；解释了顾临渊的失控是遭受针对性病毒攻击后的应激反应，属于不可抗力；描述了渡川在危急时刻的果断指挥和力挽狂澜，将“双生核心”的奇迹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一次极其幸运的、基于能量特性互补的临时协同效应”，并提供了大量经过处理的能量读数作为佐证。他的陈述逻辑清晰，数据翔实，几乎堵死了所有技术层面的质疑。
然而，李副部长显然有备而来。在凌寒陈述完毕后，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渡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渡川队长，凌顾问的解释很专业。但我有几个疑问，希望你能从现场指挥的角度，给予更直接的解答。”
“李部长请讲。”渡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第一，根据行动日志，在爆炸案发生前，你曾擅自调动一支小队前往老城区进行‘非例行巡逻’，而那里恰好是后续袭击的观测点所在。你如何解释这次调动的动机和情报来源？”
渡川面不改色：“是基于对近期异常能量波动的综合研判后采取的预防性措施。情报来源涉及线人安全，属于机密，不便在此透露。”他早已和焚烬统一口径，将顾临渊的预警转化为常规情报工作。
李副部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问道：“第二，顾顾问在事件中表现出的能量层级，似乎远超常规Enigma的范畴，甚至触发了‘归墟’协议。指挥部对此前对他的能力评估是否存在重大疏漏？他的能量来源和稳定性，是否经过最严格的审查？”
这个问题极其敏感，暗指顾临渊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渡川的目光骤然锐利了几分，但声音依旧克制：“顾顾问的能力评估由最高机密部门负责，其忠诚与贡献历经多次重大任务考验，毋庸置疑。此次事件，是敌方针对我核心人员的卑劣攻击所致，顾顾问是受害者，而非不稳定因素。将责任归咎于受害者，并非公正之举。”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反击的意味。会场内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骚动。
李副部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据我们所知，触发‘归墟’协议后，常规手段几乎无法逆转。而你和顾顾问不仅做到了，还因此获得了能源中枢的最高权限。这个过程，凌顾问的解释过于技术化。我需要一个更直接、更令人信服的说明——你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其中，是否动用了某些……未被授权、或者存在潜在风险的特殊手段或力量？”
这个问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双生核心”的本质，暗示渡川和顾临渊可能使用了某种危险且不受控的力量。
整个听证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渡川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赵将军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这也是他关心的核心。
凌寒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看向渡川。这个问题极难回答，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渡川沉默了几秒，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李副部长，一字一句地说道：“李部长，在那种情况下，我和顾顾问所做的，是任何一名瓴城军人都会做的选择——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座城市的心脏。我们依靠的是对这座城市的忠诚，对彼此能力的信任，以及在绝境中迸发的意志力。至于具体细节，涉及最高军事机密和个人的最终保命手段，请原谅我无法在此详述。如果指挥部认为我们挽救能源中枢、避免全城灾难的行为存在过错，或者需要为使用了‘未被授权’的生存本能而接受审查，我渡川，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在追究责任之前，我提请指挥部和各位长官密切关注一个事实：敌人已经拥有了能够精准攻击我核心人员、并险些摧毁我们能源中枢的可怕能力。内部的猜忌和倾轧，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当务之急，是团结一致，找出潜藏的敌人，加固我们的防御，而不是在这里质疑那些差点为此付出生命的军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会场内一片寂静，不少将领微微颔首，显然被渡川的气势和道理所说服。
李副部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够了。” 主位上的赵将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渡川和凌寒身上：“渡川队长和顾临渊顾问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有目共睹。他们挽救了能源中枢，避免了更大的灾难。至于具体细节和权限问题，指挥部会成立专门小组进行后续评估。现在的重点，是加强戒备，追查真凶。听证会到此结束。”
将军一锤定音，无人再敢反驳。
李副部长脸色铁青，但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勉强点头称是。
听证会草草收场。渡川和凌寒起身离开会议厅，身后是各种复杂的目光。
走出会议厅，来到无人的走廊转角，凌寒才低声说道：“李副部长是冲着你俩的最高权限来的。他背后可能还有人。”
渡川冷哼一声：“跳梁小丑而已。现在没时间陪他们玩政治游戏。行动准备得怎么样了？”
“焚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但你的身体……”凌寒担忧地看着他。
“死不了。”渡川打断他，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今晚就行动。我们必须抢在‘Ω’下一次出手之前。”
两人快步离开指挥中心大楼。他们都知道，听证会上的风波只是开始，真正的暗流，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澎湃。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一百二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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