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如同厚重的绒布，笼罩着球形空间。应急灯苍白的光线勾勒出满地狼藉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和某种冷却后的金属气味。之前沸腾的能量场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仿佛连声音都被那最后的“静默协议”吞噬了。
渡川半跪在地上，怀中是彻底失去意识的顾临渊。他的一条手臂紧紧环住顾临渊的肩膀，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在他脑后，维持着一个笨拙却充满保护意味的姿势。顾临渊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呼吸微弱而均匀，冰冷的额角贴着他的皮肤，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渡川自己的心脏还在疯狂擂动，撞击着胸腔，耳边嗡嗡作响。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顾临渊决绝的赴死、他自己不顾一切的扑救、以及最后那逆转一切的“静默协议”——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直到此刻，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他才感觉到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右腿和左肩，迟来的剧痛海啸般涌上，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没有动。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枭带领着“深渊”队员高效地清理着现场，收缴武器，拘押陷入呆滞状态的陈明远，检查那些昏迷的傀儡护卫。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两人，仿佛无形中划出了一片独立的区域。偶尔有队员的目光扫过，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和复杂。
渡川低下头，看着顾临渊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总是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没有了平日里的冷硬和疏离，昏迷中的顾临渊显得异常脆弱，甚至……有些无害。渡川的目光扫过他脸颊上那道被碎片划破、已经凝结的血痕，心头莫名地一紧。
他想起自己扑上去时，抱住的那截腰身，瘦削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想起顾临渊回头看他时，那双浅色瞳孔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碎裂的震惊；想起他最后那句轻不可闻的“这次……听你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后怕和某种难以名状悸动的情绪，在渡川胸腔里缓慢地弥漫开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此刻的宁静，贪恋怀中这具冰冷躯壳传来的微弱生机。这感觉陌生而强烈，让他有些无措。
“渡队长。”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他走了过来，脚步放得很轻，手里拿着两支医疗针剂。“你们的伤势需要紧急处理。这是强效镇痛和稳定剂。”
渡川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恍惚，随即点了点头。他尝试动了动，想调整一下姿势以便注射，却牵扯到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顾临渊更往怀里带了带。
枭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先为渡川注射。冰凉的药液进入血管，迅速缓解了部分剧痛。随后，枭看向昏迷的顾临渊，略显迟疑。
“我来。”渡川哑声说，伸出那只相对完好的手，“告诉我怎么做。”
枭有些意外，但没有反对，将另一支针剂递给他，并指导了注射的位置和角度。渡川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极其小心，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他轻轻撩开顾临渊颈侧的衣服，将针头缓慢推入那苍白皮肤下的静脉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精密又神圣的任务。
注射完成后，渡川轻轻松了口气，指尖无意间擦过顾临渊的脖颈，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颤。他默默拉好顾临渊的衣领，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平台主体结构基本稳定，但能量核心受损，不宜久留。撤离通道已经清理完毕，接应的船只很快到达。”枭汇报着情况，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语气平和，“需要帮忙吗？”
渡川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不用。我……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疼痛，调整重心，用没受伤的腿和手臂发力，小心翼翼地将顾临渊横抱起来。顾临渊比他想象中要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冷玉。这个动作牵扯到他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右腿，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但他咬紧牙关，稳稳地站住了。
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队员在前方引路并负责警戒。
渡川抱着顾临渊，一步步走向撤离通道。他的步伐因为伤痛而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怀中的重量和那微弱的呼吸，成了他此刻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通道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影。
在这一片劫后余生的静默里，在远离战场喧嚣的通道中，某种冰封的东西，似乎正悄然融化。一股无声的暖流，在血腥与硝烟弥漫的废墟上，静静流淌。
（第四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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