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您应该早一点说的。”王平认真记录下里宁宁的每一句话，发现里语的童年简直就是灾难。
自己的父亲不愿自己活着，甚至看着里语在深水里扑腾不管不顾，因为他喜欢粉色兔子，对里语动辄打骂，这都什么破事啊？
他不愿醒来，是不愿意活着这个不被认可的世界吧。
“王医生，谢谢您。”里宁宁第一次见他时就这样说，只不过又加了一句，“希望您考虑一下我说的。”
“嗯。”王平依然不轻不重地应了。
他第一次这么了解到患者的家庭，也全是因为这次的患者是里语这样的“极品”。
王平闲来无事翻着记录患者情况的本子，里面有很多人的诉苦，还有一些人的咒骂，王平都在简单沟通后一一记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人人都听过的一句话，王平却绝不会轻视。
“里语……”王平看到这一行头都大了，要不是因为长的还行，王平真想把他扔出医院自生自灭。他想着想着，发现自己是医生，立刻疯狂谴责自己，怎么能这样对患者！医德医风堪忧啊………
“六年前八月十五号车祸，之后就没怎么醒过来。”王平独了好几遍里语的经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里宁宁问他，能不能把里语接到他家里………这次王平不想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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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王平日常坐诊看病，突然听见医院里有什么东西在怪叫。心理科这里算医院里安静的地方了，虽然时常有人喧闹，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刻意的鬼叫。
王平敲了一会儿字，终于忍不住了，推门查看噪音来源。
一推门，李敏居然就在门边。李敏红着脸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饮料：“给你的。”
王平：“谢谢。”他看到楼梯口有几个护士手忙脚乱，问她，“这是怎么了？”
李敏叹气：“一位非常难搞的精神病人，听说惹了不少事。”
王平想到里语，那家伙也惹了不少事。
李敏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位可比您那位能作，呸，我没有歧视意思啊。我只是觉得，她一定经历很多，才会变成这样疯魔。”
王平想象了一下自己老了糊涂的时候：“说不定我也会。”
李敏突然道：“不会！”
王平被吓到了，看着她。
李敏道：“我说，你不会变成那样。”
王平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随意笑了笑：“承你吉言。”他笑不露齿，但就是这样含蓄的笑，才最动人。最想让恋慕者挖掘薄唇背后的温暖。
王平收了温文的笑，突然想起上班路上有一家早点店卖绿茶，就问：“绿茶，你喝吗？”
李敏回过神：“啊？啊好。”
王平本来想说什么，最后道：“我回去工作。”
李敏：“再见。”
王平坐回办公室，还是想发个信息给李敏，那家店从来没人排队，应该不好喝……
翌日，王平翻着手机时发现待办里有一条“绿茶”，特意在早点店门口下公交买了一杯。
其实原本是要买两杯的，但一杯十五，有点贵。王平不喜欢把钱花在不需要的地方，况且今天自己带了两瓶热好的牛奶，医院有电水壶，不需要绿茶。
上班的时候，王平第一次主动去找李敏。他这才发现，自己很少去找她，连路都不太清楚怎么走。
王平见她也早来，把绿茶放在她桌子上，不知道说什么。李敏看着他，露出期待的表情。
空气好像静止了。
过了好半天，王平：“早上买的。”
李敏抱到胸前猛吸一口，差点呛到，甜丝丝地说：“很好喝！”
王平看很合她口味：“那就好。”看来贵有贵的道理。
李敏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描摹着他的轮廓，下意识脱口而出：“真想每天都喝到。”
耿直的王平道：“应该不能。我早上问了，冬天这个点不开门。”
李敏含着吸管咕嘟咕嘟的：“噢。”王平问以后开不开门，是不是以后也要买的意思？
王平早上等了很久，听着店主叨叨，才知道这个点他应该在睡觉，没想到被自己叫起来工作。他看着李敏喝茶，突然想起包里还有一杯是给里语的，匆忙离开。
李敏开心到在桌子上打滚：他终于看我了。
上午，王平进了几个病房，挨个询问患者情况，大部分情况都很稳定，这是王平最想看到的。
七诊室的里语不能直接询问，王平问一边的张潜书：“要上学了？”
张潜书正在学着像大人一样照顾人，手里削着苹果，嗓音里却还带着些许稚气：“放假了，我可以天天陪着哥哥。”
王平半蹲下，看着里语的脸：“饮食怎么样？”
张潜书：“还是不吃。”
王平打开小桌板上饭盒，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饭菜确认，又问：“有没有出现便秘或者拉稀？”
张潜书：“有，前一个。”
“按时吃药。”王平捏了捏里语的细胳膊，“是不是又轻了？有好转一定叫我。”
张潜书：“谢谢您。”
王平把材质柔软的粉色硅胶杯放在桌子上，又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根针管：“医用的，很卫生，一点一点注到嘴里，不会吐。”这算是补偿吧，毕竟他是导致里语进生死一线地方的罪魁祸首。
张潜书看到王平的举动，愣愣的：“好。”
王平因为愧疚更多关注了里语：“你妈妈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张潜书：“那我能照顾哥哥吗？”言外之意，他也想住王平家。
王平：“……”有点过分了。他家塞一个都费劲，塞两个是要上天。
张潜书情商出乎意料地高，发现王平不愿意后即刻道：“王哥哥，我还有好多作业，我亲哥就拜托你了！”
特意加了个“亲”字，王平明白了，亲切地问：“作业多吗？”
小孩子对于作业总是有一股子怨气，聊起来就不停了：“语文一大本，数学更厚，还附加两本不同体型的练习册，英语抄写单词…………”
听得王平头都大了，开始支招：“实在写不完，可以参考答案。”
张潜书：“不行！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总算有点小孩子的倔强样。
王平被小孩子的正义击败：“额……潜书，参考答案最初目的就是用来参考的。现在对孩子要求太高，你看看，心理科的大半是孩子。”
他语重心长地说：“开开心心最重要，不要等到长大后已经疲于奔命的时候才去珍惜那一点逝去的快乐。”
王平自觉话多，挥挥手，笑眯眯地：“拜拜～”
一旁的里语的指尖，在被子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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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宁宁刚回家，给张潜书打着电话，手上又是拉窗帘又是掸灰，一刻不停地做家务。
张潜书：“妈妈，王医生今天给哥带了牛奶，杯子是软乎乎的。”
里宁宁的声音温柔又平静：“没有欺负哥哥吧？不要捏哥哥的脸啊。”
张潜书又拿王平挡刀：“王医生说，捏脸有助于哥哥苏醒。”
里宁宁坐下擦桌子，抽空道：“别胡说。我问了，王医生没有这么说。不能欺负你哥，听到没！”
张潜书小声嘀咕：“一整天照顾他就不能捏一下吗？”况且那么好捏。张潜书现在就在捏。
“小书，乖宝贝，写字不能背着光，但是你也不要拿强光刺激你哥哥。”
张潜书：“噢。”
“妈妈一会儿过去，小书，哥哥一定会醒来的。爸爸要回来了，先挂了。小书乖。”里宁宁不想把这段婚姻的不和睦和自己的懦弱展现在孩子面前，这跟孩子无关。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里宁宁也会忍受张斌。
张潜书的嘴角抽了一下：“好。再见妈妈。”
他的哥哥昏着，都能争得妈妈大半惜爱，醒来后，妈妈会不会只保护哥哥？
里宁宁听到脚步声近了挂断电话，走过去给他拿鞋放到脚边：“老公，你回来了。”
张斌理所应当地踩在她手上，等到里宁宁忍痛一声才挪开。他看到里宁宁手机还保留在通话页面：“跟谁打电话？要背着我？”
里宁宁：“小书。”
“嗯。”张斌把包一扔外套一脱，看到孩子都不在，仿佛没了顾及，直接开始嫌弃：“明天老同学聚一聚，你穿成人样一点。”
里宁宁穿着长款及膝睡衣，忍了：“好。”
“里语，我会安排医院，你不用管了！”张斌瞪着她，口气只是在通知，“他一辈子也就这样，我犯不着对他怎样，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里宁宁气得是他为人父的态度：“你怎么能说孩子这辈子就这样！我相信他能醒。”
张斌的火被挑起来：“六年了！他醒了吗！”
里宁宁被吼得差点哭出来，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眼眶模糊地划出手机相册，拿给他看：“他一直醒着，你从来不肯关注小语，才不知道。他只要好好治疗，一定能醒。”
“随你便！”
里宁宁含泪看着他又粗糙又冷漠无情的一张脸：“我一直不明白，里语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他叫你一声父亲。你这么在乎这个，当初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你还有脸说！我是看着你父母的份上，你带着一个孩子，除了我，有谁要你！”
张斌气呼呼地冲到二楼，摔上书房门就安静了。
里宁宁泣不成声，她隐隐觉得，今夜过后，共同生活十几年的那一份属于亲人的余情，也一点不剩。
里宁宁已经尽量低声下气，但张斌还是不给她那最后一点尊严。夫妻之间，居然会变成这样……
他们之前也有过眉目传情，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相看两厌。
里宁宁一个人躺在大卧房，怎么都睡不着，太冷了。以前有张斌，前几年有小书，但小书长大了，张斌说她教育方式不对，强行把小书扔在另一个房间睡觉，小书哭了好几天，那几天里宁宁也心疼得彻夜难眠，夜夜听着孩子的哭声揪心。
里宁宁回想起一幕幕，突然发现，张斌一直以来从未在乎过这些亲情。
里语一个人掉到河里扑腾的时候，张斌只会让他像个男人一样自己游回来。小书假期里玩滑板摔到住院，张斌也只会说，废物才会躺那么久。
自己两个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居然被张斌看得一文不值吗？
里宁宁第一次动摇了。她觉得自己错了。那么多年她口口声声为了维护这个家，明面上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却慢慢地把自己的两个孩子毁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这么累。她累了，就算是装贤惠，也装了那么多年。她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她自己。
如果活的很累，不妨停下来，听听内心的声音叭
感谢阅读(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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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里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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