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之前,钟青阳用两天时间独自勘察过新阳郡地形和水系,希望香圆山能如他预测的那样起火,又为有此想法而感慨不已。
在一个地方守株待兔很不明智,浪费时间和精力,躲法坛后的人若知道他们两人的行为肯定笑掉大牙。钟青阳非常确定下一个起火位置就在新阳郡,只是会发生在哪一天、哪一处,他觉得没时间如此散漫的等下去!
怜州渡提前两日把朴素送回山鸣观,听朴素说,十八那日他负责给玉泉仙师抱剑,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几日怜州渡索吻无度,钟青阳就刻意远着他,说话谨慎冷淡,有时突然想起有趣旧事想要分享,一对上怜州渡黏稠的几乎没离开过他脸的双眸,什么好心情都给吓萎。
更让钟青阳无奈的是客栈老板,未经他同意私自把另外一间房开给出价更高的外地商人,哈腰赔笑道:“道长啊,这几天满城都是外地来的人,那位商人给的实在太多了。你们二人又几乎没回来住,有一晚我见你们在同一间房下棋至天明,所以,不如就直接住一间得了。”
他们同住一屋那两晚,钟青阳没睡,盘腿打坐,异常清醒挺到天明。
怜州渡半夜爬起来也要笑话他:“我知道你们神仙不用睡觉,但过去养成夜间睡觉的习惯一时改不掉,我看你挺到何时?”
怜州渡最期待就是夜深人静时的亲吻,当初约法三章可没说亲到什么程度算过界,他就拼命的折腾,把人按在床上可劲地亲,亲到钟青阳一次次濒临窒息,像沉在水里无论如何都破不了水面的落水者,亲的他恨意满满,在被爱或被欺负的落差里反复怀疑。
“我又没得寸进尺,本本分分信守承诺,你都答应的。”
钟青阳擦掉嘴上罪证,冷声威胁:“明日就十八,过了明日你就走吧,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一个人能解决,答应替你找法坛后的人我一定继续找。”
“我带你一起走。”
十八这日清晨,两人被街道上喧哗吵闹的声音惊醒。推开一扇窗看出去,街上行人一浪接一浪,挤的密不透风,他们分站在街道两侧,给山鸣观几十个身着盛装的道士让行。
走在这群道士前面的是天界几位道君的神像,端正肃然坐在轿子里,圆眼如铜铃,怒视众生,每一乘轿子由八个汉子抬着,游街似的慢慢走向打醮场地。
钟青阳在人群里找一圈,没看见今日的主角玉泉仙师,倒是扫到正在街道上维持秩序的褚赳赳,人潮汹涌,把个幞头帽挤的歪戴在头上。
“我们也去郡府前凑个热闹,见识见识凡间打醮的盛况。”
怜州渡懒懒地占据床榻一角,还想继续养会神,对打醮没甚兴致,“不想挤。你过来一下!”
钟青阳好奇地走过去。
怜州渡迅速从床上坐起揽住他的腰把人按在床上,直往他怀里趴,嘟哝道:“晚上都不给我抱,但我实在想抱你。”
钟青阳宽容的给他耍点懒,片刻后拍拍他头说:“你继续睡吧,我去瞧瞧,回来跟你讲。”
打醮场地设在郡守府衙东侧一块空地上,法坛立在场地中央,幢幡舞动,彩绸当风,旁边戏台上已流出唱腔,道士的击鼓诵经声肃穆庄重,百姓在震天乐音里垂眸祈福。
钟青阳盯着法坛中央祭祀牲畜,暗暗感叹,猪头肥硕、牛眼怒睁,天界的几位道君如何消受得起,他不记得师伯会来这种法坛前享受美食。
平安醮是诸醮里最盛大的活动,囊括性强,可以祈求任何想祈求的东西,神明庇佑,家宅安宁,祈雨求风,祈求来年五谷丰登,不一而足。
玉泉仙师登上法坛时,那一身五彩绚烂的法衣给他强壮的体魄增添不少威势,百姓纷纷跪拜于地,口称“至上仙师”。
朴素今日也穿一件藏蓝道服,系一条红绸腰带,两只小角绑了红绳,若添几只铃铛完全就是善童道君的发饰,钟青阳蹙眉不愿久看。
怜州渡在他耳边说了三次:“我不爱凑热闹。”
钟青阳理解他不愿与人接触的生性,安抚几声:“且看看吧,玉泉的禳祷结束就走。”
“老头在装神弄鬼。你何不上台振袖挥剑,满足凡人大大小小的祝祷,比玉泉踏罡步斗半天有用的多。”
钟青阳道:“玉泉供奉的是南影道君,他这几步可与神交,师伯若是收到他的章奏,会派几个小弟子下来视察,能满足就尽量满足世人的祈求,不能满足的便放到旁边不管。”
“有哪些不能满足?”
“说个最简单的,求子的就不能满足。”
“为何?”
钟青阳对上他懵懂好奇的眼睛,笑道:“因为南影道君不管这块。”
玉泉还在法坛上踏罡步斗攀登云路,朴素立在祭台旁偷偷打一个哈欠,一扫人群,恰好看见人群里显眼的钟青阳和怜州渡,小手一摆招呼了下,眯着小眼睛笑了。
嗯,比善童可爱,比善童热情。
临近晌午,太阳耀目炽盛,雅静的乐声也透出慵懒之意,礼诰之时,玉泉突然举起帝钟“叮叮”摇了两下,钟青阳对那法器又惧又爱,真怕玉泉也唤出两条巨龙。
“和你的帝钟很像!”
怜州渡冷眼望着,“怎敢与我的法器相比。”
“就是挺像啊,我对此音有震颤灵魂的恐惧。”
怜州渡想起第一次见钟青阳时让蛟龙从背后袭击,给他胸口透个碗大的窟窿,大概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怪对不起他的。
就在此时,忽有几人挤开人群往法坛上急奔,钟青阳偏身让路,见是山鸣观的几个道士,不觉谨慎起来。
三个年轻道士扑跪在法坛外焦急地对玉泉仙师道:“师父,香圆山起火,火势迅疾,有往山鸣观烧去的危险,几位师兄都在山下忙着救火,但收效甚微。”
玉泉仙师顿时放下帝钟,惊恐地问:“火从哪面起?”
“北面的虞山山头。”
钟青阳神色凝重,立即对怜州渡道:“果然起火,跟我走。”
二人刚要离开,法坛摆放祭祀牲畜的位置突然爆出一声巨响,几颗硕大的猪头、牛头被一股力道迸射出去,砸进慌乱拥挤的人群。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赤红的烈焰就从爆炸位置冲天而起,顷刻就点燃彩带、青油布棚、幢幡。
搭建法坛的青油布棚设置在郡府衙的中心,本该前后左右都不可能烧到民房、官衙,但今日为图热闹,拉在四面八方的彩绸很多很密,钟青阳亲眼看见法坛的火如何咬上一根纤细的绳子,蛇一样蜿蜒爬到远处的彩绸上。
仅凭一根又细又长的绳子根本无法从一个起火点烧到另一端,但它就是烧起来了,点燃彩绸,爬上摆放在一起的经书、祝祷文书,再咬住一株茂密的树,最后,赤红的火终于点燃第一间商铺。
绝不是凡火!
钟青阳用最快速度截断那根纤细的绳子,还是没赶上它燃烧的速度。他把还可控的火罩在一道屏障内,让怜州渡以雨水灭之。
但那火竟然冲破屏障又迅速蔓延到另外一间店铺。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忽刮起一阵大风,来势汹汹,把广场上堆砌的各种零碎物掀翻,火盆里炽热灰烬吹散在人群,烫的百姓一阵一阵惨叫,抱着头慌不择路四处躲藏,踩踏、推搡接踵而来。
又一阵龙卷风贴地而起,横扫一切,卷着枯枝败叶和香灰、符纸,肆意凌虐东奔西逃的人群。
火势太快太急,钟青阳和怜州渡都有所顾虑不敢用大招。
钟青阳有宇风道君借他的净碧虚,此法器可灭火,但声势浩大,凡人看了会害怕。
怜州渡若驱使出风雨电三龙,同样也会吓到百姓,何况刚才他试过用水灭那火,丝毫不起作用,不知风雨电的能力如何。
眼下人命关天,也顾不及这么多。
怜州渡赶到钟青阳跟前问他意见:“我打算召出风雨电,你意下如何?”
熊熊烈火借助风势更猖狂肆虐,幸而是白日,稍减逃生和救火的难度。但今日参加、观摩打醮的百姓太多,广场、街道、着火的房舍尽是惊慌无措的身影,惨叫和哭泣比烈火更揪人心。
“召,现在就召。”
怜州渡高举帝钟轻轻摇晃,铃舌撞壁,发出安抚人心的清脆之音,听见的人群皆停下杂乱的脚步寻音望过来。
霎时,暗沉的天幕又黑了几分,浓云压顶。三条巨龙从云层俯冲下来,以倒竖的姿态把三颗庞大的头颅靠近摇铃之人。
它们身形磅礴巨大,百姓见之无不惊骇。
怜州渡一一抚过三龙湿漉漉的鼻子,“切勿伤到凡人。”
此刻大风甚紧,风龙无用武之地,盘桓在广场上空不肯离开。
巨大漆黑的身躯压迫在头顶,百姓一边淋着冰凉的雨丝一边从静心的铃音里清醒,惊恐张望,他们发现那年轻男子手里的帝钟发出的声音像迷阵,使他们在灼烧和恐惧里渐渐安静,可这好像是等死之前的平静,他们还不想死,想动,迈不出脚。
突然有一人捂住耳朵哀求道:“别摇了!”
百姓便跟风似的开始痛骂年轻人:“住手,不能再摇了。”
从起火开始,玉泉仙师就接过朴素手里的剑,迅速画阵祈雨,这些年他为新阳郡祈过无数次雨,或细雨蒙蒙,或倾盆大雨,无有不准。眼下,玉泉觉得该祈求一场最好能让整个新阳郡都静默下来的大雨,把香圆山、虞山的火势都压下。
苍穹的黑云一定是他祈雨的功劳,玉泉望着法坛外的骤雨狂风,对忙着救火的两个年轻人充满震惊和好奇,他们是什么人,呼风唤雨也就罢了,连从没见过的龙都召唤出来。
玉泉拿剑的手愣住半空,他看见场外两人解开身上被封住的神力,露出他不敢直视的光芒。
头突然有点疼,玉泉用剑撑着身子,可能刚才祈雨时耗损太多法力。
雨电二龙绕着整个新阳郡的城洒下大雨之时,烈焰已沿着街道吞噬大片区域,半个新阳城陷入火海当中。
“为何蔓延的如此迅速?”钟青阳见风雨电生出的雨势非但不能灭火,甚至有烈火烹油之势,慌忙喊停:“伏辰,住手,停下,速速让三龙归位,它们灭不了此火。”
这时,玉泉仙师踉跄走到钟青阳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怒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妖物,为何引来这场大火?”
后来林玥每个月都来山鸣观求子,果然是来错地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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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平安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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