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仙师的怒音雄浑震天,扑火的、奔走的、哭喊的,纷纷回首看向这边。
钟青阳想打开玉泉的手,一时间竟没能震动他的五指,冷声命令道:“松开,我们二人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百姓渐渐围拢住他们,房屋燃烧出的热浪带着黏稠的潮气,人人变得暴躁。他们敬仰一百多年的“神”正抓住妖物不松手,他们跟着一起愤怒、嘶吼,要老仙师把此“妖”撕成碎片。
太守也被大火从屋子里熏出来,弄清大概缘由后走到玉泉身后,不问青红皂白下令道:“老仙师,两只妖趁热闹而来,扰乱平安醮,引发大火,必须除掉他们。”
玉泉凝重地对周围百姓承诺:“我恐非这俩妖物对手,但我定会将他们今日罪恶送达天听。”
钟青阳百口莫辩,劈头盖脸的雨确实没能如愿灭掉大火,还有助势之嫌,百姓们孤陋寡闻,情绪容易被煽动,苍穹半隐半现的风雨电三龙像足了他们口中的妖孽。
他正要强行打开玉泉的五指,一道寒光从眼前惊现,霎时鲜血四溅,滚热的血洒上地面,染了太守雪白的衣服,也溅了玉泉一脸,唯独钟青阳身上没沾一滴。
但玉泉紧抓他衣襟的断手还挂在胸前,比染了血还诡异。
玉泉惊恐万状盯着断手,退后几步,转而镇定下来。
钟青阳朝剑来的方向看去。
怜州渡手持五雷剑冰冷地站着,双眼充满敌意。
钟青阳浑身一哆嗦,喃喃道:“渡儿,中计了。”
玉泉不单是新阳郡百姓的神,也是附近几个州郡百姓敬仰的神。
而今,他们有求必应的神被两个“妖物”当场砍了手,他们怎能不愤怒,怎能不反击。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住玉泉仙师的威严和性命。
就在钟青阳“中计”两字刚落音时,不知谁举起锄头对准他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
是把沉年老锄头,带锈带土,持锄头的也是个岁月压身的老头,满脸褶子和愤怒,指着钟青阳大骂:“敢动我们的老神仙,我跟你拼了。”
钟青阳实在被眼前情形震惊,所以连老头的一锄头都没防住。
他弄清这火非凡火之时已觉得毛骨悚然,确实有人在陷害怜州渡,几乎都不想掩饰,光明正大的陷害,挂在胸口的断臂更让怜州渡陷入无法自证的陷阱。
他整个人有点晕乎,毫无防备,受了这凡人老头一锄头,正中后脑勺,砸的他天晕地旋。
钟青阳捂着脑袋先对怜州渡发话:“去香圆山救火,如果也是天火你就不要插手,我会立即赶过去,快去。”
怜州渡一剑斩向老锄头,他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凡人老头斩成齑粉,管它陷阱不陷阱,管它是不是被人利用,凡是伤害青冥真君的都得死。
五雷剑落在半空时生生被钟青阳截在掌中,鲜血沿着朽旧的剑刃滑下,二人僵持一瞬,钟青阳握剑的手又紧三分,威胁道:“到底听不听我的话?快去香圆山救火,保住山鸣观。”
怜州渡纹丝不动。
“你要让我对你下令吗?”
怜州渡收起剑,纵身飞向风龙,驭着黑龙迅速赶往香圆山。
妖怪驾上黑龙逃了,百姓被此强大凌人场景吓得目瞪口呆,待三龙刚隐进云层,他们如梦初醒,才想起来老神仙被这俩妖怪给打伤了。
此刻,太守坐镇人群中央,扶住受伤的玉泉,对百姓喊话:“别跑了这假道士。”
玉泉仙师气喘吁吁对弟子下令:“列阵,捉住此妖物。”
山鸣观的道士有点水平,一声令下,冲上来十二个年轻力壮的弟子,皆持雪亮的银剑,把钟青阳团团围在中间。
青冥真君修行千年,竟然也有被迫自证不是妖怪的一天,实在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紧盯着玉泉正色厉声道:“睁大你的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这个玉泉仙师绝对不简单,钟青阳相信他早就猜到自己身份却隐瞒不说,不知意欲何为。
钟青阳不敢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只得跟玉泉商量道:“叫你这帮弟子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玉泉并不领情,伸出断臂把掉在地上的手续接回来,断手飘飘摇摇飞起来,与此同时的是百姓惊呼之声,“神仙啊,不破之身的神仙,肉身再造的神仙啊!”
钟青阳对这群愚昧的百姓无可奈何,看来高居天界的神远不如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自造神,就眼前而言,就算直言“我乃青冥真君”恐怕会再挨一锄头。
十二道士口念剑诀,银剑齐刷刷腾空飞起,倒竖着对准钟青阳,只要再喝一声“疾”,就都往他身上刺去。
钟青阳已打下护体罡气,忽听见一人大声呼叫:“手下留情,老仙师手下留情。”
人缝里挤出来幞头歪戴的褚赳赳,跪到太守和玉泉跟前不住地求情:“我认得这位道士,他是真道士,不是妖怪啊,前几日他帮我家捉了一只常来扰宅的冤死鬼,又替我贱内珍娘治好三年的重病,他是好人,怎么是妖怪呢,反正我是不信的。老仙师赶紧再细查查,别冤枉了好人。”
又有一个女人跪到褚赳赳身边,怀里半搂个四五岁的孩子,也开口求情:“老仙师,我就是珍娘,正是这位道长救了我残命,才有幸今日到此膜拜老仙师尊容,祈福许愿。仙师若不信,可以问我左邻右舍,重病三年,三日就能走出屋子,不是这位道长的仁心仁术、法力高深还能是什么?”
玉泉哼一声义正严词道:“恐怕是妖力高深吧。”
断手已愈合如初,玉泉双手掐诀,对悬浮于空的十二把剑道声:“疾!!”
刹那间,剑如白电,从四面八方齐齐向钟青阳急掠而来,众人惊呼之下,银剑猛撞向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全部折段成三截。
断剑哐啷哐啷从钟青阳身边纷纷落下。
钟青阳再怒,再冤,也无法把锋刃对准这些凡人道士,只能御风而起离开这里,俯视下方万民,对肯定知内情的玉泉道:“此刻火烧新阳城,本君没时间跟你乱扯,等我灭了此火再来跟你算账。”
从高空俯瞰下去,半个信阳城都湮灭在火海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钟青阳双手合掌,从掌心凝出清气雨雾,微凉的雨丝迅速向四面八方铺洒开来,但燃烧的火焰并不像玄火熄灭在他掌下。
也不是玄火。
火势太迅疾,钟青阳别无他法,只能祭出净碧虚。
净碧虚这种法器,但凡有其他灭火办法钟青阳都不会祭它出来。
不懂宇风道君当初为何不找个小巧的形制去炼,居然炼个“缸”的形状,肚肥口阔,个头庞大,就算缩小了拿在手里也像只钵,何况真要调动起来时净碧虚体积要增至数倍至百倍,简直像个黑鼎悬在半空,大有把下方万物吸纳进去的势头,朝黑洞洞的阔口望一眼,脊骨发麻。
钟青阳肩扛大缸赶至新阳郡起火的最前端,把黑沉的净碧虚倒扣下来半悬在空,念咒将其体型放大千倍,沉沉压在新阳城上空,黑黢黢的洞口吹出徐徐清风,迅速降低城内炽热的温度,而后淋淋洒洒飘下细雨。
净碧虚的水是那可濯缨濯足的沧浪之水,浇灭烈焰,洗净蒙尘,滋润大地。
钟青阳立在半空,还不怎么熟悉操纵这巨缸一样的法器,生怕雨大了淹城,雨小了不起作用,火势太急又容不得他再迟疑。
整个新阳城沐浴在清风细雨里,恐惧彷徨的哭泣和惨叫声渐小。
百姓仰头好奇地盯着净碧虚里幽暗空洞的腹腔,交头接耳议论这是什么庞然巨物。
净碧虚的体型越大,损耗钟青阳的法力越多,施法的十指开始微颤,抽空觑了眼下方,除了滚滚浓烟已见不到灼烧的明火,极目远眺,远方的香圆山还在赤红的大火里燃烧。
怜州渡果然也无法灭掉这天火。
钟青阳正要收起净碧虚,突然听见轰隆隆山崩地裂之声,一股流淌的烈焰从“缸”口迅速向外倾倒,那是金色的带着火焰的泥石流,势不可挡,直坠下万丈高空。
下方就是新阳城成列的房屋和手无寸铁的百姓。
再次听见凡人在烈焰里痛苦地挣扎和哀嚎,声声悲号与咒骂皆因自己而起。
钟青阳霎时浑身僵冷,好好的法器怎么会流出烈焰,口诀没有错,十指结印也没错,怎么可能淌出将人化成渣的流焰。
流淌的火焰从高空下坠,像天降流星,把房屋街道砸成废墟,一间间房子又重新燃烧起来,百姓在泥浆和烈焰里苦不堪言地挣扎。
无论钟青阳如何捏诀施法,就是无法收起净碧虚。
钟青阳被眼前凄惨景象惊得浑身发冷,如坠寒渊。五六年前在凡间一次灭山火时,嫌掌中放出的和风细雨太慢,才央求宇风道君把净碧虚借给他用。
当时宇风道君千叮万嘱不可将法器放到最大,会适得其反。
忙乱之际钟青阳并没问会有什么后果,后来净碧虚也没派上用场。新阳城的惨状狠狠抽醒钟青阳遗忘在脑海的叮嘱,怎么会这样,一个人因为糊涂竟然能犯下如此沉重的错误。
钟青阳整个人都是混乱而苍白的,身体冰冷僵硬,茫然盯着流淌赤炎的法器,绝望的边缘他突然朝北方大喊一声:“师父——”
这声嘶吼,震彻长空。
绝境之下,钟青阳恐惧慌乱在这无法承担的惨境里,唯一能求助的人还是已陨落千年的师尊。
他太狂妄了,没把师尊的本领学来十分之一就担起斩妖除魔的重任,他没师尊至善至仁的胸怀就想拯救苍生,妄自尊大用学了半瓶水的能力操控宇风道君的净碧虚。
滚烫的流焰还在倾倒,钟青阳听见骨缝颤抖之音,此次闯下的大祸无可挽回,眼下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险情,只能掣出龙渊打算与净碧虚玉石俱焚。
举起利刃欲破“缸”,千钧一发之际,阵阵劲风从耳畔掠过,紧接着看见一条巨龙从云层下穿出,迅疾摆尾而来。
他认出那是伏辰七宿。
小情侣的甜很快就结束了,没办法继续平静地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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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大祸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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