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佣人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木门,侧身让听颂进入。
“听颂少爷,这就是您的住处,汀兰水榭。”佣人的声音恭敬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念诵一段设定好的程序。
听颂站在门口,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种被奢华震慑的、微微无措的神情。
他那双澄澈的眼睛睁得很大,像初入仙境的爱丽丝,小心翼翼地迈入了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牢笼。
“这里好漂亮。”他轻声感叹,指尖拂过入口处一个冰裂纹瓷瓶光滑的釉面,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对美好事物的好奇与珍惜。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精心打理过的水景与兰草,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无害的柔光。
然而,在他这层表演之下,他的感官与思维正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解析着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房间的几个角落。
那个仿制成中式壁灯的水晶灯罩,折射角度略微异常;书架上那本厚重的《资治通鉴》,书脊过于干净,与旁边略显旧意的书籍格格不入。
至少四个高清针孔摄像头,覆盖了客厅所有主要活动区域。
他甚至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特定频率的电流声——声波采集器。
佣人拉开衣帽间,里面挂满了衣服。
料子是顶级的桑蚕丝和软羊绒,但款式——听颂在心中冷笑。全是柳间叙那种克制、禁欲、充满禅意却束缚感极强的风格,与他“父亲”曾为他准备的、带点少年气的衣着截然不同。
这不是馈赠,这是品味的强行覆盖。
浴室里,佣人贴心地介绍着沐浴用品的香型——是柳间叙身上那股标志性的、甜苦交织的零陵香豆和没药的味道。
听颂拿起玻璃瓶,脸上露出懵懂的喜欢,心里却清晰地解读出这个行为的本质:从嗅觉开始,让他从生理上习惯并铭记柳间叙的存在,完成最基础的标记。
书房的书架更是有趣。除了必要的经典,多了大量心理学、行为学甚至是一些涉及神秘学和命运论的书籍。
这绝非偶然,这是柳间叙在为他铺设一条思考的轨道,引导他去探究某些特定领域,从而更接近柳间叙设定的真相。
佣人终于交代完一切,躬身退下。
门被轻轻关上。
听颂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不安的兴奋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他走到房间中央,缓缓环视这个无处不精致、无处不陷阱的华丽囚笼。
窗外是真实的汀兰与水色,窗内是他虚假的顺从与蛰伏。
他轻轻吸了一口那弥漫着柳间叙专属气息的空气。
这是一种温暖的、邀请式的芬芳,却像一杯温热的、加了蜂蜜的毒酒。初尝甘美醇厚,入喉后却泛起持久的药苦与烟熏感,温暖与痛楚并存,让人上瘾又清醒。
说起来,关于柳间叙的性别,外界从来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默认他是个S级Alpha。
可听颂凭借异于常人的洞察力,他知道柳间叙绝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
他身上那极其像信息素的零陵香豆与没药的味道,大概是一款能以假乱真的信息素香水。
他是个Beta!
今年23岁的柳间叙,力压父母各自的私生子、旁支亲戚上位,整合父母两族资源,在五角控股和东控集团的基础上发展成了触手遍布全球的庞然大物——Luna月世控股集团。
Luna月世控股除资本运作和战略管理外,也自主经营部分业务,涉足金融、能源、运输、医疗、农业、计算机等多个领域。游走于光与暗,搭桥牵线,通吃八方。
在这个被AO统治,或者说被高阶AO统治的世界。一个生于至亲算计,长于家族倾轧的Beta,最终将孕育自己的温床亲手焚毁,在至亲的尸骸与两大家族的废墟之上,加冕为王。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从听颂唇间逸出。
是一种欣赏的惊叹。
柳间叙的崛起,不是简单的继承,而是一场精密、冷酷且彻底的大清洗。
他将父母两大家族视为需要被整合、优化的不良资产,而所有亲属,都是资产包中需要被清除的冗余代码或带有病毒的程序。
柳间叙并非在扮演疯狂,他本身就是疯狂的化身。
那种将绝对理性与极致残酷用温柔无缝焊接的能力,那种将人性视为可随意拆解、组合的精密仪器的冷静,那种在行使生杀大权时,眼中依旧能保持着悲悯假象的非人感。
这不再是无趣的权谋,这是一种艺术。
一股炽热的、几乎要将听颂烧穿的兴奋感,如同岩浆般从他冰冷的心核深处喷涌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的指尖甚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亢奋而微微发麻。
在无限流那些永无止境的杀戮与毁灭中,他早已对纯粹的暴力感到麻木。
毁灭没有导向死亡,而是把他拉回原世界的无尽空虚里。这是一种被宇宙法则惩罚般的、永恒的放逐。
他的追求变成更极致的东西——是灵魂的形态,是存在的悖论,是像柳间叙这样的——将自身疯狂淬炼成一种美学的、稀世罕见的样本。
柳间叙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一道劈开永恒虚无的闪电。
他那双总是扮演着天真无辜的眼睛,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骤然迸发出一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光芒,锐利、专注,且充满了势在必得的贪婪。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这个笑容与他白日里任何一次表演都截然不同——它真实、冰冷,带着一种品鉴到无上美味的餍足感,以及一种即将开始一场盛大游戏的、跃跃欲试的狂喜。
“哥哥……”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称呼,仿佛在品味一个绝妙的笑话。
原来在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里,还藏着这样的同类。
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想要更近地观察,想要亲手触碰那温和表皮下的冰冷内核,想要测试这份疯狂的韧性与深度,想要——将这份独一无二的真实,彻底据为己有。
这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
夜色中的汀兰水榭比白日更显幽寂,水面上浮着的灯光像是凝固的冷火。
柳间叙没有让人通报,他像回到自己领地般径直走入,脚步声轻得如同掠过地面的幽灵。
他穿着浅色的休闲服,脸上挂着那抹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手里随意拎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听颂安静地立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身后是墨色晕染的夜空,与窗外那片在晚风中泛起细碎鳞光的水景。
室内的暖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未能真正侵入他内在的清冷。
他的轮廓在柔和的光线下愈发模糊。侧脸的线条流畅而清瘦,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没有一丝多余的棱角,亦无分明的性别特征。
太淡了。
肤色是冷的,唇色是浅的,连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都像被水洗过的琉璃,干净得近乎空无。他像一张被雨水反复冲刷、褪尽了所有色彩的古画,只留下朦胧的底稿和岁月的肌理。
“哥哥?”他轻声唤道,像一只被惊动的小鹿。
他抬眼时,眼尾那抹天生的、微红的晕染,像雪地里溅上的一滴血。他无意识用指尖卷着衣角,腕骨凸起精巧的弧度像玉簪花的苞蕾。
他像是月华凝成的精魄,又似沉于碧波的月影。周身散发着一种易碎的、非人间的美感,仿佛用力呼吸都会将他惊扰,稍稍靠近便会使他融化。
所有浓墨重彩在他面前都显得俗气。他是雪地里的残梅,是水墨画里不小心滴落的胭脂,是月光穿过千年前的白玉瓷瓶——所有惊心动魄,都藏在看似漫不经心的留白里。
淡极生艳。
柳间叙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一种混合着极致欣赏与强烈破坏欲的冲动,罕见地在他冰封的心湖里搅起波澜。
柳间叙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未曾改变,但眼底的温和增添了几分什么——那是一种近乎尖锐的审视与评估。
他看着听颂,就像鉴赏家终于遇到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窑变而成的稀世瓷瓶。他期待这完美无瑕的釉色之下,历经烈火的疯狂与混沌。
柳间叙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文件袋随手放在茶几上,目光如同轻柔的蛛网,将他笼罩其中。
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核心,语气温和得像在讨论今晚的月色。
“这一周住得还习惯吗?”他问,随即不等回答,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仿佛只是需要一个开启话题的由头,“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点,笑容加深了些许:“我把你记入族谱了。从今天起,你跟我姓。”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改姓,在如此注重血脉的家族中,意味着真正的接纳,赋予他正统的身份,这是无数私生子梦寐以求的殊荣。
听颂的瞳孔本能地收缩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那声“谢谢哥哥”的台词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柳间叙没有给他表演的机会。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柳间叙脸上那永恒不变的微笑弧度,几不可查地加深了一到两度。
变化的不是幅度,而是质地——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被瞬间注入了生命。眼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上,似乎有极光一闪而过,一种找到终极谜题的、纯粹的愉悦,让这份笑容突然有了温度,却也更加危险。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总是反射着虚假暖意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井,直直地望进听颂的眼底。
“但是,”柳间叙的声音压低了,那丝特殊的沙哑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在把名字写上去之前,我总得确认一下,我亲爱的弟弟……究竟是谁。”
他伸出手,用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牛皮纸袋。
“听颂,”他念出这个名字,语调平稳,却像在宣判,“五年前,他在花国西南哑泉山徒步,丧身于一场山火。档案清楚,尸骨无存。”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听颂,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变化。他嘴角的笑意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裸的、找到猎物的兴奋。
“所以,”柳间叙几乎是气声问道,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张漂亮皮囊之下的你——”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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