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那天回去,谷泉泠陷入梦境。

梦里充斥着杂乱无章、彼此交织的绒线,她手脚都被缠住无法脱身。不确定花了多长时间,谷泉泠顺着其中一条摸索,解开一个个线团,随后拨出条路来。

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花圈,远比之前收到的要大,几乎顶到天花板上,挽带上面是用血泼上去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饶是她自认已经对这些东西脱敏,这样的尺寸配合那一大片血迹,仍然很有视觉冲击力。

梦境里除了巨大的花圈别无他物,谷泉泠漫无目的地走,从起初的昏暗之所走到了聚光灯下。

“……《风吹过山岗》,谷泉泠!”谷泉泠只来得及听到结尾,身体就不受控地坐了下来。

她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被操控着再次经历了那场颁奖典礼。

三年前,谷泉泠获得第一个最佳主演。那是她演戏的第十年、成为主角的第五年。

一开始谷泉泠就明白,自己要花很长时间去弥补与其他人的差距,也做好了面对这些差距的准备。

有许多导演像吴沐霖一样,说过她是个好苗子,替她可惜之前不被看见的许多年。

谷泉泠只把这些当做夸奖,从不因此飘飘然。

她原本就对演戏没有天赋,能坚持下去,靠的不过是参与其中才能体会到的、每个故事独有的魅力。

身边的人起身与她拥抱,她走上领奖台。与三年前一样,拿到奖杯的那一刻,谷泉泠并没有欣喜。

她扮演着激动的样子,念着早已准备好的感言,眼睛四处张望。

谷泉泠看不到想看的人在哪里,没人会为颁奖台上的人切来宾特写,她又被操纵着回到座位。

会场轰然间倒塌,方才还宾朋满座的席间只剩谷泉泠一个。倒塌的建筑无法触及她似的,纷纷往四周砸下。

等所有响动停止,废墟里的碎片开始重组,这回变作了仅有一张沙发和一块幕布的封闭空间。

幕布很快播放影像。葛怀山的身影影影绰绰出现,有人问他:“我们都知道,您很擅长表演深情的角色,请问您这些情感来源于哪里呢?”

“首先我想说……源于我的专业……,如果非要……大概是来因为我的父母,他们……”是在说那些情感来源于父母间深厚的感情,谷泉泠还有些印象。

随着时间的流逝,葛怀山的身影和声音都渐渐清晰起来。

“那么您自己呢?有没有什么情感经历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主持人说着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在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每次出现跟您感情相关的不实消息时,总是很快被您否认。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这是因为您有需要解释的人呢?”

葛怀山回以礼貌的微笑,“现在还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结束那场颁奖礼后,谷泉泠怅然若失的心情持续很久。她没法否认自己在颁奖典礼上寻找的,是葛怀山的身影,她希望看到一双眼含欣赏和喜悦的眼睛,她会因此感到快乐。

谷泉泠注定找不到那双眼睛,也不可能在里面看到所希冀的情绪。

分开两年,无间歇的工作让她没有太多时间去反复品咂难过。那些不再有葛怀山的日子,过得不算十分难捱,谷泉泠因此以为自己接受得很好。

领奖台上,她感受到了连分手那天都没有过的、如此庞然的悲伤。

父母对谷泉泠几乎没有要求,只在她五岁时哄劝似地说过一句:“泉泠啊,往前走,往前走就会有好风景的。”

在谷泉泠因为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伤心时。

谷泉泠将信将疑地迈开步子,在树丛掩映后,看到了盛放的樱花。粉白相间的花瓣偶尔飘落在发梢,谷泉泠居然就重新雀跃起来。

她不见得就是爱这些每年都见的樱花、胜过爱可以飞往空中的气球,可她从中窥探到了“往前走”的好处。

往前走,就不会沉溺于悲伤。

这是五岁的谷泉泠学会的道理,并在以后的日子里贯彻。

谷泉泠从没走过回头路。做了什么选择就走什么样的路,被放弃的选择、无论多么诱人她都不再回头去看。

因为诱人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颁奖结束后,谷泉泠被悲伤驱使着,竟然选择忘记所有“风险”,忘记他们分手的原因——和这原因背后,被她粉饰起来的,更难以解决的问题。

她拨通了葛怀山的电话。

葛怀山没接到。

忙音让谷泉泠猛然清醒。

幸好没有接到。

谷泉泠并未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重新走在一起,不过是让问题从泥潭转入漩涡。

这通电话原本不该不了了之。

凌晨葛怀山就回拨过来,谷泉泠听着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第二天一早他又打来一个,谷泉泠依旧置之不理。

没多久,她看到葛怀山那则采访,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以后总会有的,葛怀山总会去爱其他人的。

那个人会比自己更适合葛怀山,会在问题出现在时就与葛怀山共同面对。

不说谎的葛怀山,不应该与用谎言遮盖真相的人在一起。

从梦里醒来,谷泉泠恰好听到一阵铃声,她恍惚以为的确回到那个夜晚。

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她毫不犹豫地拉黑挂断,铃声并没有停止。

每隔几分钟,谷泉泠的手机就会响起来,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码。谷泉泠没有关机、没有静音,也懒得再去重复拉黑的操作。

她说不清自己任由电话打来的理由,只记得除了最初那段时间,她都强迫自己直面这些恶意。

不久前才送来的花圈也好,以前收到过的蟑螂、老鼠、狗血也好,她每一样都要亲眼看看。

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首先揭开这些“盲盒”。她明明比谷泉泠小那么多,第一次遇到吓得连盒子都丢了,却在谷泉泠要去看时马上反应过来,想要拦住她。

当然没成功。

那次是只癞蛤蟆,里面还有它的尿液。

安安那晚睡在谷泉泠家里,做了很久噩梦。谷泉泠隔天问她,想不想做别的工作,自己可以帮着安排。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安安就说:“不用,姐,干这行之前我就想过会遇到这些事。”她已经能笑出来,“这么多个月了,才碰到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做的选择嘛!”

那瞬间谷泉泠似乎看到过去的自己,安慰一会儿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后来都是些类似的把戏,一年里最多一两回,到后来安安修炼得面不改色。

想到这里,她叹气,那些时间竟然是难得的清净日子。

一直等到段立蕊该起床了,谷泉泠才给她打电话。

“蕊姐,我号码大概是暴露给黑粉了。都是些未实名号码,要不没有归属地,要不五湖四海都有,什么都查不着。”

“什么时候?!”一大早就打电话,段立蕊估计是深更半夜,“你一直都老老实实拍戏,到底什么人这么恨你?”

段立蕊想来想去,谷泉泠最近唯一引人热议的就只有那件事,“怕不是葛怀山的粉丝!”

她就知道一旦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蕊姐……”谷泉泠刚开口,段立蕊就知道她打算说什么。

“得了得了,你别说,我怕高血压。”段立蕊最近才发现,谷泉泠原来是个这么好捏的柿子,“不会找的!”

这事打给那边也没用,她也没证据证明,做这事儿的就一定是葛怀山的粉丝。

说不准真是单纯恨谷泉泠、恨到她没死心里就不自在的黑粉。

谷泉泠就乖乖巧巧地笑,“我知道蕊姐是关心我。”

“免了,你知道个屁!知道你还这个时候才打电话给我?”段立蕊已经在去谷泉泠家的路上,她逮到机会就刺葛怀山,“我们认识时间是没你和葛怀山长,但我自认咱们除了合作关系,也算是朋友吧?”

“当然。”谷泉泠立马答应,只当没听见段立蕊话里的名字。

“你叫我姐,就不用怕我担心!再说我是你经纪人,本来就得替你收拾烂摊子。这次就算了,没有下次了!”段立蕊问她知道了没,谷泉泠不知怎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交代完安安买张手机卡再过来,谷泉泠拿着手机离开卧室,去了杂物间。

杂物间上了锁,很久没人过来,打开发现柜子表面都落了一层薄灰。

谷泉泠来到最左边的柜子,拉开顶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旧手机和一张被取出来的手机卡。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为了不让对面的人打空,她甚至体贴地给手机充了次电。

听了一晚上谷泉泠也听腻了,这会儿很想直接拔掉手机卡。想到那些还没换绑的东西,才任由它响着。

她拿出那只旧手机,也不顾灰尘,就这么坐在地上。

旧手机只套着个透明壳,背面夹着张葛怀山与她的合照。当然不是手机还在使用的时候夹进去的,是被弃用那天,谷泉泠才找了尺寸合适的照片放里面。

手机已经开不了机,透明壳早就发黄。

她又拉开手边的抽屉,里面是被防尘袋装着的,许多相同尺寸的照片,谷泉泠挑选一张给旧手机换上,仔细把袋子封好。

有种把其他抽屉都打开来看看的冲动,还没等行动,听到开门的声音。

另一些东西远没照片好看,她倒没觉得可惜,只原样把门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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