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侯府客

扶光高挂西风紧,玉宇琼楼觥筹乱。

接风宴上,岑商提议,令依岚暂住郑国公府。

话音入耳,裴肃与依岚俱是眉心微蹙,一时间三人的氛围透着几多微妙。

裴肃已然察觉,席间的岑商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向依岚,他心下略有狐疑,却也并未在面色上显露。

而依岚念及来此之时马车上收到的条子,也不敢真的住过去。非是担忧公府对她做什么,而是怕逼急了玄镜宗,伺机加害岑商。

思量少顷,依岚柔声回绝:“多谢岑兄,但我一孤女,擅自叨扰公府不合规矩。此番上京我带足了盘缠,只盼在妥帖处购置个小院安身即可。”

“此法不可,”裴肃忽而出言,“来时玄镜宗已然敲打了你,独住只怕不安全。我行前给自家姑母去了信,她独居在侯府隔壁,也是令慈当年的闺中挚友,她无儿女,正盼个伴儿解闷呢,前两日还问姑娘几时过去陪她呢。”

母亲的闺中密友么?依岚心尖一颤。

依岚的母亲——柳家夫人并非小门小户出身,乃是京中要员卢家的嫡女,正经的士家出身。

嫁入柳家这商贾人家,是因为依岚的祖父本也是致仕的官员,又与自家父亲是故交。他只因曾受官场构陷,才未准年方十三就中秀才的儿子入仕途,转投了商道。

见依岚不语,裴肃又道:“岑府守卫比侯府严密,可岑公子直接带人去公府,未免惹眼。加之依姑娘尚未婚许,且我姑母虽是孀居别住,但与侯府一墙之隔,家里护卫森严,昔年姑丈也是三品将军,可护姑娘万全。”

岑商面色显出些许尴尬,他只考虑了安全与方便,却忘记了照顾依岚的名声,的确草率了。是以他讪笑道“裴兄所言甚是,是岑某少思鲁莽了。两家隔得不远,日后传讯也方便,姑娘可愿意?”

裴肃是否过于上心了?依岚心里挣扎不停。怎这般巧的,才来了京中就有母亲的故交,还恰巧是裴肃的亲人?

依岚幼年记忆中寻不见外祖家的印记。只依稀记得,好似阿孃与她说过,来往一趟路途遥遥,为了照顾她这个小不点,就一直不曾入京去省亲,也因此,直到天人永隔都不曾归来一次。

思及旧事,又忌惮玄镜宗的势力,她有些茫然的轻叹一声,垂眸呢喃,“给二位添麻烦了。”

裴肃的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举杯道:“姑娘无需如此客气,相逢是缘,日后的路长长久久的,互相帮衬罢了。”

“小侯爷说的是。”依岚淡然一笑,好不好的,有何动机,总得去了方知。

酒宴散去,岑商将人送到马车旁,“姑娘,这几日若有需要,派人去公府寻我或是鸣霄即可。妙远道人腊月廿七入公府,我有消息便知会你。”

依岚微微颔首,“有劳岑兄费心了,依岚记下了。”

依岚随着裴肃直奔广平侯府而去,岑商望着悠悠远走的马车,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空落落的,视线许久不曾移开。

鸣霄抱臂瞧着他失神,隐隐觉察了一丝诡异的感触——他家郎君好似愈发多愁善感了。

主仆二人骑着马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岑商心不在焉,险些撞了个老媪。还是鸣霄眼疾手快地替他勒紧了缰绳,嗔怪道:“少郎看路,您的魂儿丢了不成?”

岑商猛然回过神儿来,朝着老媪拱手致歉,有些别扭的瞥了鸣霄一眼,自嘲道:“大抵喝不惯名贵的酒水。”

星辉楼的一餐饭食,大抵是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口粮钱。

当年依岚请了岑商吃姑苏最好的馆子,今日岑商念着旧情,回请了她京中最有名望的酒楼,只是人如故,心思不复了。

哒哒的马蹄缓缓停驻,管家笑意盈盈的跑来,“商哥儿回来了,先前说的贵客几时到?方才夫人传话,后院都打点妥贴了。”

岑商闻言,淡淡的道了句:“不来了,根叔不必候着了。”说罢就抬脚往自己的庭院走去。

老管家一脸茫然的,将求助的视线落在身后的鸣霄脸上。鸣霄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步跟着自家郎君离去。

管家虽有些懵,还是中规中矩的去寻了夫人回禀,“夫人,商哥儿方才回了,说客人不来了。”

公夫人淡然的眸色微微一滞,清浅端方的柔声道:“知晓了,无妨。”

夜幕低垂,一顿晚餐吃得有些冷清。自打岑商归来,每日晚间,公爷都拉着夫人和他这个长子一道用餐,其余的庶母和子嗣不曾上桌,为的是给人弥补些缺失的亲近与温存。

岑商格外规矩,用饭甚少言语。但眉眼间的神态喜乐消沉与否,逃不过做父母的眼色。

待这人离去,夫人有些担忧的出言,“不知这孩子是否动了些心思,本说有个昔日故交的姑娘来府中留宿几日,今早还出去接人了。不知怎得,这人并未来,我瞧着他也有些沮丧。”

“谁家的孩子?”公爷显然一无所知,“还是个姑娘?何处来的?看着儿子不像胡闹的人,万年兄也从未提过的。”

“我本想问,看他支吾不肯多言,怕人不高兴,就没问。”夫人捏着丝帕的手紧了紧,“只知是他姑苏的旧识,言说有疾恰巧得来京问诊,小住几日,不知可否?我思量着,府里空房很多,深宅内院的,我仔细着些,也无不妥,就应了。”

公爷的剑眉蹙起个疙瘩,沉吟良久,“夫人留意着些。他一直推拒去裴府相看,我这一张老脸也不好催促,你到底是他孃,好些话容易出口些。即便他先前有中意的姑娘,也不能在成家前胡闹毁了声名。”

“知道的。”夫人微微颔首,“这几日我注意着,若不成,便知会公爷,派人去姑苏打探一二。”

*

午后,广平侯府外。

车轿悉数停驻,依岚缓步下了马车,立在高大的门庭前。一条街上皆是大户高门,家家院前宽敞开阔,门前的石雕也好,门上的匾额也罢,尽皆透着生人不可擅入的威严端方。

“依姑娘,可肯移步府中小坐?”裴肃温和的浅笑。

“按礼数,依岚来此合该拜会府中尊长,但眼下时辰令慈估计在休憩,实在不该叨扰,不若改日吧。”依岚柔声回应。

“哈哈,也好。那某直接带你去姑母院里,她可没有午休的习惯。”裴肃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依岚微微欠身,抬脚跟了过去。

“说来也巧,姑姑与令慈是故交,她也是个习武之人,想来与姑娘该是有话聊的。”裴肃故意放缓了步伐,生怕依岚跟不上,边走还寻些话题。

“依岚来京,已给小侯爷平添了许多麻烦,今时又要搅扰您家前辈,难免心下惶恐。但实不相瞒,思及夫人是家母故交,也是颇为期待有缘拜会的。”依岚垂眸盯着青石路,清浅的客套着。

裴肃朗声一笑,“依姑娘太过客气,姑母回信你是未曾瞧见,她孀居数载,盼人与她解闷儿盼得紧,见了你定然欣喜。”

说话间,二人已然到了住处。裴肃言说是一处小院儿,可入眼观瞧,这宅子的确比侯府要小,可也占了三分之一的街巷去,分明是个豪华的官邸。

依岚抬眼观瞧,正中匾额上挂着“计府”的字样,先前听得裴肃说,他的姑丈是个将军,那大抵就是计将军了。

借着芰荷的力道,依岚提裙上了台阶。许是方才裴肃递了口信,府门处一早有管家来迎候,“世子,”那人朝着裴肃躬身一礼,又转眸看向依岚,“这位便是依姑娘了吧,我家夫人候您多时了,快请入府。”

依岚微微颔首,随着人入内,绕过影壁与重重回廊,抬脚踏入深宅,才走上石径路,还未入正中主线,依岚平视的眸光便瞥见了一抹华贵的身影自里侧走了出来。

裴肃脚步渐急,依岚亦然咬咬牙,用尚且不利索的腿紧走了两步,吃力的令呼吸都粗重了些许。

“二郎,你也不早些传讯,我该去门前接着依姑娘的。”辗转的廊下一道雪青色的裙摆显现,沉稳中带着亲和的声音飘入了依岚的耳中。

依岚赶忙抬眸,对上了一双温存且涔满笑意的眼眸。她趋步近前,躬身一礼,“依岚拜见夫人,冒昧叨扰已然失了礼数,怎担得起您起身相迎?”

听着这姑娘略带沙哑的音色,再瞧见她明显不太利索且隐隐发抖的双腿,夫人眉心微微皱起。

她欠身近前,抬手将人稳稳地扶住,“可莫要拘礼,一路颠簸,苦了你了。二郎来信时,我就在盼着了,与你母亲一别十余载,未想到还能见到她的孩子,昔年你出生,我也去过的。”

依岚听人提及母亲来,话音恳切不似胡诌,一时难免有些神伤,只低垂着眉目,低声道:“劳夫人挂怀了,晚辈年幼,家逢变故,未曾拜见过您,失礼了。”

“怪我,不该见面就同你说这些。”

夫人瞧着她失神,便赶紧转了话题,“走,外间凉,去屋里坐。你行囊有下人打点,不必担忧。听二郎说你身子受了毒害,只管在此安心养着,需什么药开口说就是。也不必叫夫人,从前称你孃一声菁姐姐,你唤我姨母罢。”

这夫人甚是亲和,拉着依岚的手就往房内走去。依岚听她叫母亲菁姐,心防卸去了些许。她的娘亲小字琬菁,知晓的人非亲即友,这故旧的身份约莫错不了的。

她由着人拉着,甚是恭顺的垂眸,轻声唤了句:“多谢裴姨母。”

裴肃在旁看着自家姑母很会哄孩子,三句两句令依岚这个客套疏离的姑娘与她亲近,便也放心的勾勾唇角,轻笑着离去。

他将人安排在此,可不是一时兴起的误打误撞,其间考量甚多,也是一举多得的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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