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下属将金子塞给祢春待着的小摊摊主后,匆匆跳上房梁疾行至一座酒楼栏杆旁,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家主,背对她,低语交代几句。
“主子,办好了。”
霍邈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着一朵花,点了点头。
她们所处的位置是整条长街主干道的最中心,可将整个集市尽收眼底,俯瞰眺望远方几十里。
她跟着主子尾随了那个戴着半张面具的人一路,起先不明白主子这是在干什么,但等那熟悉的腔调响起后,她才恍然大悟。
原是祢春。
怪不得。
她沉默不语,家主去哪她去哪,一路保持着只要稍微出点意外就会跟丢的距离,远远追随着祢春。
中途好几次跟丢,如若不是祢春的身影太过出挑让人实在想忽略都难,此程便只能就此作罢了。
她急了一路,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掉,可身前的家主从始至终都不急不慢,让她难耐不住越界多嘴。
诸如现在,祢春一行人在下方放花灯,虽然她很靠边但随便一瞟永远最先能看到她。
楼上注意到祢春的人有好几个,都在就她的身份胡乱猜测,交谈的话语中有大半部分内容因伴侣相关而起。
瘦了。
霍邈的神色隐在镜片后,绷紧的嘴角足以证明她心情并不好。
“为何要放任祢春在外待这么久,打从当初就将她偷偷带回扣在霍府,看牢在眼皮子底下好好养着不失为一种办法。”
霍邈转头,下属把头低得更狠。
“她会难受。”霍邈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下意识摸了摸腰带上悬挂的青玉。
祢春是个高自尊的人,她会在落魄时花掉全身积蓄只为买一朵花奉给在意的人,也绝不会接受自己无所事事不求报酬被在意之人好吃好喝养在府里。
“可……”下属还要再说什么,她往下瞥去,见祢春的身影已然消失,心里惆怅不已。
“起码不是现在。”霍邈打断她:“触鹊,祢春不是一只可以关在笼子里羽翼丰满脆弱漂亮的鸟。”
触鹊双膝跪地:“触鹊甘愿领罚!”
霍邈往外走:“东西替我布置好了吗?”
触鹊站起身,抬头:“一切妥当,待家主验收。”
霍邈逆着光,凌厉的背影一半为明一般在暗,光影细碎被切割成大小不规则的形状,她如沉默松上覆盖的那层霜雪,不近人情的冷意让人望而却步。
当上家主后,霍邈周旋于三宫和大大小小世家之间,整日忙得脚不沾地,逢人便见缝插针的插科打诨早就被高高在上的威严捻灭,一派温情全是假意,徒留其表,笑意虚浮于嘴角永远不达眼底,表面退让实则犀利进攻的言辞张口就来,三寸不烂之舌打得三宫和众世家离谱的提议连连败退,疯子偏执大逆不道等等等等和她绑定,让人想到这些词时第一时间联想到她。
见自家家主这样,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使用一些偏激强势的手段,但霍邈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行着一切另外一个当事人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得知的事情,让大家时间久了不免着急。
霍邈偏头露出的半张脸上,瞳中一点寒星微微颤动:“几日后的例会,通知他们别忘了来。”
触鹊弯腰低头:“是。”
盛大的宴会临至结尾,祢春带着依依不舍的众人回了窝。
七肆烧起柴火,一伙人包成个圈吹着凉凉夜风,看着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跳,困意直升。
“去睡觉吧。”有人说。
祢春摆摆手,刚想回应,脑内的弦骤然紧绷,她愣了一下,确认这个声音自己从来没听过,猛地起身,一把挡在所有堕魔前,抬眼紧盯忽然冒出的人影。
一团魔气紧紧包裹他,纯厚摄人到让人光是看上一眼就发怵。
祢春皱了皱眉:“你是……”某个猜想随着他的动作被证实。
魔尊笑了笑,往前一步:“听说你来了后杀了这里很多魔修?”
堕魔们愣成一排呆瓜,随着他的动作纷纷往后退,七肆抓住祢春手臂,随时准备带人逃跑。
但他们又能跑到哪去?
祢春安抚她,朝魔尊一抬下巴:“说不定就是你派来的。”
魔尊点头:“是。”
第一次见承认这么快的。
祢春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魔尊华贵优雅的长袍拖地,妖兽刺绣走向流畅纹路精致,鬓角有两样金色装饰,眸子暗红,面貌不怒自威。
滚动的魔气在他背后汹涌澎湃,映衬的脸色忽明忽暗。
祢春将随手拿起的木棍折断扔了:“待会儿我就要离开,你来得还真是巧。”
魔尊:“哦?不多待几天?”
“空气不太好……对了,黑蓦山怎么走?劳烦给个准确路线,我摸不准。”祢春问得理直气壮,转身让堕魔们回家收拾东西整理包袱,好方便说走就走。
“实话说,我也不太清楚。”魔尊眯着眼睛,一脸思索的表情。
祢春:“……”她咳嗽一声:“就魔界和修仙界谁都不管的那个地方,专门仍尸体的那座山,在修仙界和魔界之外。”
她这意思就是……你再好好想想。
魔尊好好想了想,终于挖出来点有用的东西,他报了个大概位置,祢春点头,对他挥了挥手。
魔尊还站在那,他看着祢春突然感慨:“你真是让我觉得熟悉,但熟悉在哪说不出来。”
祢春想起自己曾经在上天庭那特殊身份,开玩笑:“可能你当年和天界打架的时候被我插过一刀吧。”
魔尊:“……也许吧。”
祢春什么都不用带,看堕魔们忙忙碌碌跑来跑去,转身见魔尊那煞气玩意儿还在那立着不动,说:“你也要走?”
滚动的魔气瞬间掩去,因为魔尊到来而压抑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
祢春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往衣领里扇风,压下浑身燥热。
幸好这魔尊出面只是为了驱赶她走。
她走神间,所有堕魔乖乖站好喊她:“收拾好了!”
祢春缓缓抬眼,毫不犹豫地离开:“走。”
长元二十二年,祢春集结所有堕魔,带领着他们离开魔界,步入了修仙界和魔界都不管辖的秘境之地,黑蓦山。
黑蓦山恐怖骇人,死寂的气氛能将人拆吞入腹,包裹它的密林阴森高大,将本就透不过气的环境增就更多压抑沉闷。
祢春在山上打造了一座大殿,一同黑蓦山的风格,尊贵雍容极有气度,没人知道她怎么办成的,甚至外界通往黑蓦山的路都被她整理清扫得干干净净,似乎在告知众人她大门敞开随时欢迎人来。
她就此隐居在黑蓦山,抛下了世间所有能加之于她的束缚。
她浩浩荡荡,毫不遮掩,闹得修仙界无人不知,众人被她这混账行为气得直够呛。
众人想,她这行为,摆明了是要直接与修仙界开战!杀了一宫宫主还能潇洒成这般模样,修仙界顿时又是一阵大乱。
例会上,霍邈端坐众首,听门口下属汇报完消息,打发人离开。
杯子被摔裂的动静骤然响起,“怦!”一声,刺耳至极。
堂内寂静如一滩死水,如一双大手扼住人咽喉使得呼吸不便。
“还真是符合她的作风!她以前在修仙界就从来学不会低调,如今从魔界出来往别处走依然不懂安分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有位家主怒斥一通,吩咐人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三宫宫主依旧装傻,叶枉硫偏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霍邈,见她依旧品茶,眉心的火窜出好几苗。
“汪兄别凶,你这么急做甚,一切还是要听霍家主安排,人不急你急什么。”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引众人浑身一僵,掩面忽视他。
这每次例会就这二人爱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地暗讽霍邈,也不嫌累。
他们和叶枉硫交好,叶枉硫不发声制止,他们当然不停。
但偏偏叶枉硫表面永远一副光明磊落君子正派的模样,一言一行自祢春逃跑后从未出错,数落他又感觉哪哪都怪。
“岐南汪家,柳山崔家……我没记错吧。”霍邈对触鹊道。
触鹊一弓腰:“是。”
众人沉默片刻,喝茶的手都慢了下来。
汪靖站起身:“怎么?”
崔弱赶忙把他按下去:“你这是作何?别坏了规矩。”
霍邈把茶杯往桌上一抛,杯子转着圈当啷当啷一阵响,最后歪在一旁:“我定的规矩你们听过?”
崔弱谄媚地笑了笑:“我的错,我的错。”
汪靖脸红脖子粗,吼他:“你错哪了!?”
陈谭宫宫主石仲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敲:“闹够了?”他和寒极宫的关系不错,秋月迟一死对他打击极大,他常怀念故友,所以面对霍邈,即使对方再过分,总也拉不下脸。
霍邈随意点了点桌面:“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了方便你们赶紧走。”
汪靖一拍桌子,脸上一阵狞笑:“我汪家有个法宝可以观其黑蓦山实时状况,但不知道祢春那厮下了什么毒手导致法宝不能永远奏效,只能挑时间段。”
霍邈点头:“所以?”
“所以我要让大家看看现在处在黑蓦山的祢春正在干什么!你们不要装不在乎,我想你们比我更好奇。”汪靖说着,就一挥手,下属立马上前把法宝放置地板两侧,灌注灵力后,莹蓝灵力层层推动,形成一个圆形光圈,这光圈很大,能通过它看到对面许多东西,而且非常清晰。
法宝奏效的那一刻,百阶大殿就现于光圈内。
堂内众人齐齐嘶了口气,不住打量这贵气逼人的殿堂。
从殿内装横到宝座上的主人,无一处不完美。
殿内站着几个人,看打扮,都是魔修。
从光圈往里看,依稀辨得祢春正手肘撑着扶手,百无聊赖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众人一听,一眼望去,脸色均复杂难辨。
祢春不是沦为堕魔了吗?造个房子就算了,怎么要单打独斗面对一群魔修时还能有如此之大的口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堕魔(7)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