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转淡，可见村落片片，这些村落和九渊、夜辉不同的是，以竹制吊楼提升高度，周围广泛设有香炉，焚有各色香料，驱毒祛湿，挖有沟渠四通，排泄水流。
一路上，卫零出众的身姿仪态和面容引人侧目，卫零并不习惯这样的目光，理解当初华镜虚那句“看够了没有”。
不论过了多久，卫零还是会时时想起他。
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从夜辉来到泽国边境时，溪流已经解冻，抽芽的嫩枝如新，一切看上去很好。
除了大量的奴隶贩卖。
“啪”得一声，一个奴隶主的鞭子甩在瘦小的奴隶身上。
“叫你跑！叫你跑！”
小奴隶紧咬牙关，就是不吭声。
“犟？”
随后越强越力大的鞭子甩在身上 ，小奴隶终于咬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知道哭就是知道痛，下次想跑，腿给你打断。”
渡口上的人来往无数，都是羽毛与纱衣穿戴的泽国人，贵族带着偌大的宝石，更是对此情此景不屑一顾。
奴隶主牵着犊车，一群奴隶缩在犊车上的铁笼子里，肮脏的脸上布满了恐惧。
在泽国，买卖奴隶合法且暴富，催生了大量的奴隶主和奴隶，奴隶主发财之后，圈地放贷，成为大财阀，不少人因为奴隶主的血腥暴力圈地模式而流离失所，故而进一步加大了贫富悬殊，产生更多的奴隶。
卫零并不关心这些，她来只是为了杀掉祭司，预备拿宝石换点物资。
宝石在这里是硬通货，祭司始终愿意帮助夜辉王室，也是因为泽国上下尤其是贵族财阀都喜欢宝石的缘故。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河流和溪水，沿路架桥逢水遇舟，偶然到了大一点的城市才有开阔的平野，卫零此时所到的地方叫作“煊城”，泽国人对光的追求如飞蛾扑火，每一处的名字都有光。
卫零坐船太久，颇有些晕眩，原本泽国文字和泽国话夏烬早就靠烟雾吹入了自己的脑子，可是真要说出口却还是有些生涩，需要适应良久。
她找到最近的一处竹寨预备吃点东西，这里吃饭不用筷子，直接在门口洗手用手抓。
卫零觉得还是要入乡随俗，十分抗拒但还是用手抓起饭来吃。
黏糊糊的东西让卫零胃口极差，吃了几次都实在是难以下咽。
对面的人看出来她是异国人，说到：“看你穿的不错，也来买奴隶玩的吗？要不要去我的庄园看看？”
卫零摇头，擦了擦手，出门去了。
那庄园主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卫零，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她租了一辆犊车，慢慢悠悠的边走边打探姬寒霜的下落。
以卫零的目视所及的范围而言，煊城的贫民窟和贵族群落之间的界限十分分明，如同一片开阔的水域上忽然被辟水珠划开。
贫民窟衣不蔽体捞出都是老鼠蚊虫，而贵族群落车马华府宝石丝绸，仿佛两者之间如天堂地狱，互相不融合。
以至于卫零觉得秩序感在这分明中显得十分突出。
卫零回忆起曾经见过的黑司样貌，依稀是个美貌而凶狠的女人，一靠近就觉得浑身的邪念冒出来，传言中她是浊身，不知浊身的神通具体是什么样，总之还要多了解，好把她做掉。
夜幕降临之后，煊城的秩序感变得边界模糊，人们混在一起，游荡于街头，仿佛在准备庆祝什么节日。
夜幕之下，水域分明。
不知不觉中，卫零走到了一条水边，周围的草丛里聚着三五成群的篝火，僻静处似乎有人在窥探自己。
一阵风掠过。
卫零手上一轻，前面一个面目肮脏浑身鞭痕的奴隶，抢走了自己的手提箱。
卫零目力极广，速度更快，在下一个水域前赶到了那个奴隶面前，活活把人吓得摔了一跤，大喊一句：“鬼啊！”
“拿来。”卫零面无表情。
那奴隶抱着箱子滚到一边，“不行，拿不到箱子我会被打死。”
初春的湖水十分冰冷，但是卫零的语气比湖水还要冻上几分，“跟我无关，别让我动手。”
小奴隶还要挣扎耍诈，准备拿起一抔土甩卫零眼睛，但显然落空，手中的箱子也回到了卫零那里，他甚至不知道卫零怎么出手的。
“那你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卫零双目杀意浮现。
那小奴隶原本只是虚张声势，如今看来卫零真的会杀了他，马上拔腿就跑。
卫零拍了拍手柄上的泥土，打开一看，里面已经空了。
“敢对我耍诈？”
周围无逃跑人的踪迹，看来是在水里。
卫零摸着手腕上的辟水珠，钻进了水里。
坐忘化身之后，神识在水中睁开，顺着水波流动的方向，幻化分身于水域的各个方向，终于找到了偷东西的人。
这个人她见过，在饭馆里推销奴隶的庄园主。
原来他看上了自己手中的箱子。
卫零辟水而来，庄园主没想到她身法这么快，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卫零手中的金陀螺逐渐显化，在掌中越变愈大，金色的轮华打开了一道口子，夜色虚空中疾风云影为周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乖乖放回原位，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庄园主没见过这种杀气逼人的女人，顿时激起了一身反骨，“若是不呢？”
只见陀螺转动，庄园主顿时成为一片血雾，喷洒在庄园门口。
庄园里所有人闻声而动，随后引发骚乱。
卫零慢慢收好自己的矿石和机枪子弹，以及鹿霓衣，清点完毕，转身就走。
一大群奴隶踟蹰着走出来，包括刚才偷东西的奴隶，大喊着：“真神！让我跟随你！”
卫零不需要什么跟随者，面无表情跳进水里，消失不见。
庄园主离奇诡异的死状和卫零凶神恶煞的形貌在煊城星火燎原般的传开了，路上的人津津乐道又恐惧好奇，不知道传言中的凶神到底是从哪里来，叫什么，手里使用的是金陀螺还是金□□。
“听说有个女凶神，从水里出来，又从水里消失，是不是女鬼复仇？”
“你别说那么大声，万一找你怎么办！”
“我回去把门关紧一点，实在不行我睡地窖子。”
卫零坐在一边喝着早春的芒茶，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打开手里新得的一张鳄鱼皮地图，想着怎么去西泽首都——光城。
西泽地势蜿蜒绵长，像一条巨蛇，南北长，东西短，水路交织，只能坐船而行，但是坐船太慢。
卫零眼神四处打量，届时要去渡口看看，有什么快点过水路的法子。
只是渡口人多，也只是普通船只，她有些无措。
“出来！”
卫零知道乐羽一直在跟着她，只是不想拆穿，如今有需要就叫他出来。
乐羽偷偷摸摸走了过来，腆着脸说到：“姐姐，你终于肯认我了？”
卫零转过来脸去，说到：“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好笑吗？”
乐羽缩了缩头，“姐姐，我.....”
卫零打断：“别叫我姐姐！”
乐羽感觉被人锤了一下脑袋，背后瑟缩抖了一下，“那我怎么称呼你？”
卫零道：“你现在，假装是我的奴隶，你觉得怎么叫我合适？”
乐羽讪讪一笑：“好的，主人。”
卫零指了指水面，“想个办法，快速去光城。”
乐羽惊讶道：“姐姐，不是，主人，去光城做什么？”
卫零盯了他一会儿，“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
乐羽立刻挺直了背，“我立刻去想办法。”
乐羽别扭的走到渡口打探，他觉得卫零现在已经“没有心”了，或者说，她变得冷酷，没有任何感情了。
顿时就有些伤感和迷茫。
等到他终于找到飞艇的门路时，回去找卫零却发现她不见了。
“这个女人！竟然让我堂堂夜辉太子帮她跑腿！还玩失踪！”
卫零之所以消失，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华俨。
她看向自己剑上的道纹，上面是繁缕花的样式。
所谓命中注定，大约是这样的宿命感。
水域交汇处，二人在桥上面对面的站定。
卫零心中奔涌如潮，烈烈风动。
华镜虚认了许久，直到看见剑上的繁缕花，终于开口，“是你？”
卫零拿着金剑，垂首，露出疲惫的表情，低声道：“面目全非了。”
华镜虚走近她，仔细看着她变换后的容颜，“比起现在，倒是以前的样子更为深刻。”
卫零面色有些绯红，很快恢复平静，“难道不是现在更好看？”
华镜虚道：“我欣赏你的英气和倔强，至于容貌，对我而言，不是那么重要。”
卫零心头一震，早就破碎的心在这一刻，铿然再碎。
华镜虚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现在，神情变得比以前更冷了，封印之后，你怎么出来的，为何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卫零想着一路的颠沛流离，生离死别，欺骗算计，苦涩一笑。
华镜虚倒是没有任何避忌，道：“我妖化后，难受控，被正天司赶出来，如今想去找东泽白皇看看如何控制。”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临着桥头并肩站着。
“你已经获得了你想要的自由了？”
“是吧，可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觉得自己，是没有归处的。”
“虚空？无根？”
“也许吧。”
“我也有同样的感受。”
二人转头，对视了一会儿。
随后华镜虚说道：“你要去哪？”
“随风游荡，顺便做点事。”
华镜虚看了一眼她的手提箱，双方眼中都没有同行的意思，只能寂然一笑：“世事多变，保重。”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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