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镜虚消失在人潮中。
卫零神情萎顿了一会儿，转头看见乐羽怒气冲冲的上桥：“你走之前可不可以说一声，我找了你好久!刚才那个是谁啊！你怎么脸上还有娇羞的表情？”
卫零沉浸在刚才短暂的会面中，许久没有回答。
乐羽从愤怒变成失望，又变成愤怒，最后又回归了失望。
“走。”
卫零下了桥，“你找了什么快速的方式？”
“飞艇，不过只有深夜才有，飞一次要好贵呢。”
“钱不是问题。”卫零指了指自己的手提箱。
乐羽愣了一会儿：“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们乐氏血脉的厉害啊？”
卫零道：“不知道。”
“我们每一个乐氏血脉，都是夜辉石本尊啊。”
卫零站定，“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是矿石之主。在别的国家我们或许只是小小点缀，但是在夜辉和泽国，我们就是金主，不不不，大金主。我展示给你看看。”
乐羽伸出手，将自己的血液滴出，在掌心凝聚成斑斓色的矿石。
“这块矿石，你可知能值多少？”
“三万金。”
“姐姐真识货。”乐羽没想到卫零能如此精准说出数值，不过她一向聪慧过人，说出来也不足为奇。
“别叫我，姐姐。”卫零看着他，“你觉得你是不是忘了本分？”
乐羽立刻改口，“主人，主人。”
卫零看着夜辉石，唏嘘不已，当初曹氏六人，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为了挖掘的夜辉石，其实一开始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最终成为猪，变异成为怪物，都无缘得见夜辉石。
而且，不论是自己还是乐羽，其实最开始就已经在他们身边了。
卫零心念，人为了自己的贪欲，折损一生，最珍贵最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身边，只是没办法识认。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当初给自己下的血咒。
那些剥落的□□，为的就是不断产生夜辉石！
要喝血食痂的解法，也是为了再造更多的夜辉石！
不不不！
那是对母亲下的血咒，碧海门，真是满嘴仁义道德，原来如此不堪。
卫零忍不住大笑起来。
乐羽看着她面色沉沉然后大笑不止，以为她对自己还有怨意甚至有些癫了，根本不敢大声喘气。
二人下了桥，绕过街道，来到水边的吊脚楼休憩，乐羽说到：“飞艇是这里的黑漕弄的，避开祭司控制的官漕，所以又贵又快。抵达光城寻常水路是一个月，坐他们的飞艇缩短一半时间。”
“好，你来办。”
乐羽见她终于搭理自己了，笑眯眯说到：“主人，那我们就晚上出发？”
卫零“嗯”了一声，坐着喝茶，看向门外。
坐到天黑，卫零说到：“累了，出去走走。”
乐羽亦步亦趋跟着。
卫零看着手提箱，想起了夏烬的面容，优雅，高贵，无所畏惧。
他究竟想要创造怎么样的新世界？
她坐在河边，水面上映着自己无暇的容貌，看着自己的肌肤纹理，如此的饱满诱人，成熟的技术和强大的野心，让夏烬这个人在她心中无限接近神祗的位置，而他却不傲慢，低头向自己示好。
“主人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的事，少问。”
“哦。”乐羽像一只悲伤小狗，把自己的耳朵失望的耷拉下来。
水边除了偶有游鱼的跃动以外，还有一种奇异的声音。
卫零目力望去，深水处有人在.....分娩。
她从未见过女人分娩的场景，在这浑浊的水中，寂静的夜里，荒僻的城外。
远远望去，那女人的身体如同蠕虫一样，在水中剧烈抖动着，痛吟着呐喊着，双手抓向水里的淤泥，像一条巨型的蠕虫在水里痛苦的蠕动，血色和腥臭味在喷涌流泻。
卫零作为女性，很难不与之共情，若夏烬的造人手段得以实现，是否可以摆脱女性生育的苦楚？
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人性的解放，也就不难理解，他的跟随者里女性存在的多数。
那女人分娩完了，挣扎着咬掉脐带，晃晃悠悠撑起身子，再三不舍得看着新生得孩子，然后忍着泪，将孩子扔在水里，准备溺婴。
卫零紧攥着拳头，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手，是不是要参与别人的因果。
春天的雨说来就来，水势上涨，很快就漫了出来。
乐羽小声道：“姐姐？要不要去避雨？”
卫零犹豫的瞬间，水里有个软烂如泥的东西将婴儿夺走了，那是？
河怪么？
乐羽脱下衣服给卫零遮挡，卫零盯着远处的河怪，跳进水里追了上去。
乐羽见她突然又癫了一样消失，无奈的站在岸边，守着她的箱子。
卫零从水道下去，顺着婴儿的味道，潜入了水底。
水底里黑雾四起，果然.....
这是泽国丹术的由来，河怪。
无数长眼睛的触手在水底里蔓延，湿软糜烂的气息充斥着鼻腔，卫零幻化无数分身，在水中斩断这些触手，黑色的迷雾散去，露出了河怪本来面目。
绿色的身体没有固定的形态，长着长长的触腕，触腕上遍布眼睛，一双双小眼睛沉沉陷到眼眶周围浮肿的肉里，三角形的嘴一张一合，嘴里还有无数的口器，说着卫零似懂非懂的话——
“我是深渊之子。”
“我来成全你的幽暗。”
“吞噬才是真理。”
卫零没空搭理他，找寻着婴儿。
“新生的婴儿就是好吃。”
卫零看着他嘴里没有血肉的痕迹，多半是骗人。
“你藏到哪里？”
“被抛弃的婴儿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找这个？”
水怪知道卫零手上金剑的威力，钻进淤泥里，消失不见。
卫零回到岸上，冷静的说到：“去渡口吧，离开这里。”
乐羽愣了愣，“你刚才干嘛去了？”
卫零道：“看见有人分娩，扔了婴儿，找了找，没找到。”
乐羽更是疑惑：“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卫零身体改造过，超过普通人，她没解释太多，拿起箱子，“走吧。”
乐羽习惯了她冰冷漠视的态度，似乎她从夏烬内圈那里出来之后，整个人变得像冻住了一样，除了见到桥上人时还有情绪，现在基本上没有任何表情。
二人在雨中走着，卫零不在乎身上湿透的衣衫，头发黏在脸上，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顾着走，走到渡口，把开飞艇的船夫吓了一跳。
“第一次见到下雨不打伞的。”
乐羽上前说道：“我家主人就这脾性。”
“快上来吧，最近传有杀人狂魔，你们俩这么瘦弱看上去没啥反抗力的，这么晚别遇上了。”
乐羽笑道：“是是是。”要知道他身边这位狠人，比杀人狂魔更恐怖。
卫零上船，看到一个虚弱的女人躺在里面，闻了闻味道，像是河边生产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也敏感的发现了她，面无血色的脸庞上，只有眼睑动了动，随后虚弱无力的闭上眼。
卫零没有跟她搭话，想来她这样做有自己的苦衷，只不过，能在水里分娩，分娩完了随手扔掉自己的孩子，还能爬上飞艇，这种意志力和决心似乎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她显然颇有来路。
卫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乐羽紧随其后，拧干自己通身湿透的衣衫。
其他上来的客人都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卫零二人，转头低声说了几句。
“那异国人看着身子不错，不知道睡起来什么感觉。”
“你去问问多少钱一晚不就得了？”
“她不懂我们泽国的规矩吧，我们可是贵族，她是贱民，跟我们睡了，要被打死。”
“你怜香惜玉啊？怕她被打死？你说你睡了多少个？”
“三十九个，统统被打死，还想爬我的床登龙附凤？”
卫零笑了笑。
乐羽看着卫零诡异的笑容，突然替这两人的生死担忧。
卫零搓开手上的一滴水珠，水诀真言在心意中运转，只听到“哒”的一下，二人喉舌被贯穿，血雾喷溅，就此哑了。
船夫看到二人突然口吐鲜血，顿时大惊：“见红不详啊，咱这艇今晚不飞了，各位请下船来！钱不退，明日再来！”
那个女人瞪了船夫一眼，道：“必须今晚走。出了事情，我来负责，把那两个人赶下去。”
乐羽以为要赶自己下去，正要分辨，没想到船夫双手高举，把那两个哑了的人给扔了。
卫零端坐如山不动，“你坐下。”
乐羽乖巧缩在卫零身边。
飞艇起身，速度果然极快。
那女人看了一眼卫零，“你很强，我不想得罪你，所以还是开了。”
卫零道：“原来你是这里的主人。”
那女人虚弱无力，眼神却还是那么坚定，“我叫巫弦那绯，我身边人，都叫我绯。”
“卫零，我是渊人。”
“看得出你的确是异国人。”
“嗯。”
二人沉默了一阵。
“那个孩子，你为何生了又不要？如果不要，为何怀胎十月？”
巫弦那绯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你看到了？”
“嗯。”
“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仇人，我喜欢他，但我不该把仇恨延续到下一代。让这个孩子活得无所适从，支离破碎。所以交给水，让水决定。”
“无法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卫零看着外面迅疾掠过的景色，以及.....搂着她瑟瑟发抖的乐羽。
“嘿，我怕。”乐羽紧紧搂着卫零，即便身体是潮湿的。
巫弦那绯笑了笑：“你的奴隶逾矩了。”
卫零道：“暂时不杀了，还有用处。”
巫弦那绯看着乐羽，“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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