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湛想,松砂说得对。
自己确实让他等得太久了。
他一个人又处理鱼,又烧火做饭,又收拾餐具、擦桌子。
而且,他还是从那么遥远的惑隐诸岛赶来,给她做了一顿饭,又等她到深夜……
但是——
“是你说,来陪着我工作的,所以我没有按照约会来安排时间。而且,不是你上次推迟了约会吗?”
寥湛如实说。
她其实有点怕松砂一听这个就暴怒。
像渚光。
但松砂只是叹了口气。
垂下头,沮丧地说,
“好吧。确实如此。”
寥湛上下打量他。
忽然说,“咱们出去玩吧。”
松砂眼神雀跃。
但他稳稳地待在沙发上。
“不太好。现在是午夜。该睡觉了。”
“不睡了,彻夜玩通宵。”
寥湛站起来准备去拿外套。
松砂仍留在原地,“你不是一向作息很健康嘛。”
“为了我的美人,我今天不要作息啦。”
寥湛大声说。
松砂立刻制止她,“嘘!”
因为川照她们正陪着蜂蜜山的来宾往大门口走。
松砂满脸笑意,跳起来追上寥湛。
寥湛洗干净指甲里的泥。
要不要化妆呢?
寥湛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满面红光。
不涂脂粉或许也好。
显得气色健康。
因而,她直接涂了深色的口红。
换上举哑铃时穿的那件黑色裹胸。
以及闲置好几年的工装长裤。
宽松的运动外衣。
头发抓乱。
松砂走出房间。
穿着寥湛买给他的桃红色夹克。
“真好看。”
寥湛欣赏并赞叹。
“好看吗?”
松砂抓抓头发,不敢抬头,
“我喜欢这个颜色好久了。但是,对我来说,是不是太过艳丽了?”
“正正好好。非常衬你。”寥湛笃定地说,“有些时候,你最喜欢的恰好就是最适合你的。要相信你的直觉。”
“好。”
松砂这才抬眼看她,
“你今天好漂亮。”
寥湛笑着牵起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午夜的飘浮山脉像深海一样寂静。
缆车仍在运行。
缆车昼夜不息地运行。
此时坐在缆车上,前后左右都是深沉的剪影。
现在是午夜。
所以,晨旭塔楼歇业了。
寥湛还从没见过这座塔楼在深夜的样子。
它就像一座寂寥的山峰。
群星在它头上打转。
地下酒馆没关闭。
但寥湛不想带松砂走进去。
那里的一切暂时还是留给回忆。
和渚光有关的回忆。
其实,三角鱼小镇的夜生活也很丰富。
但渚光住在那儿。
思前想后,寥湛干脆带松砂往更远处走。
更远处有夜间营业的步行街。
但是需要坐缆车很久。
那就坐很久。
夜风吹拂。
浩瀚星空在头顶翩然旋转。
寥湛倚着松砂的肩膀看缆线边的流景。
有时,人间灯火辉煌。
有时,荒野皓雪凝驻。
松砂很开心。
一直在东张西望。
寥湛也很高兴。
抵达号角平原时,天都亮了。
寥湛强打精神。
松砂哈欠连天。
他们原地找了个淡水鱼餐厅,吃完这顿不算夜宵、不算早饭也不算午饭的餐食。
又去刚刚建成的飘浮建筑里站了一会儿。
松砂说,“咱们还是回家吧。我要困得厥过去了。”
寥湛不想带他找酒馆。
就带他去歌厅。
松砂躺在卡座的沙发上,立刻鼾声如雷。
寥湛睡不着。
蜷缩在沙发里,听来自隔壁不同房间的数十种歌声。
“船影婆娑,灯火漂泊,你还记不记得秋天的失落——”
这首好像是“荒野黑云”乐队的摇滚。
“再来一杯酒吧,在这泪水霓虹之下——”
这首寥湛不认识。
太悲伤了。
她不想听。
“我不能这样去秋天。去秋天。去秋天。请让我死在这个夏天。”
这首好像是叫“萨瓦林赛天堂”。
别提了,悲伤得不能更悲伤。
寥湛想,这不是“自由之战”胜利的浮景吗?为什么人们还是这样悲伤?
松砂补了觉,恢复了些精神。
寥湛就让他唱歌。
他点了些惑隐诸岛的流行曲。
荧光屏上白云拂过。
海浪明澈。
寥湛终于睡着了。
虽然过程波折。
但松砂最终还是对这种约会方式很满意。
所以,下一次见面,他还是来飘浮山脉找寥湛。
寥湛这次依然很忙。
但没那么那么忙。
甚至可以抽出时间带他在雪松空间,给他看雨种籽和雨树。
然而,圆枣来敲门,说,
“寥湛,你姐姐来了。我让她在客厅等你,可以吗?”
“姐姐来了?”
松砂探头出来。
“对,”圆枣似乎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笑,“朋友,你也好像一棵雨树。我走啦,寥湛。”
姐姐?哪个姐姐?
悠泊吗?
悠泊没说今天会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寥湛不希望悠泊见到松砂。
尤其不希望悠泊在她家见到松砂。
“你在这儿玩一会,我去看看我姐姐。”
寥湛对松砂说。
“啊?我不能见你姐姐吗?”
松砂懵懂,
“你有……四个姐姐,对不?我还跟你二姐说过话呢。”
他像个孩子一样清澈。
寥湛有时候真的不忍心骗他。
松砂心满意足地跟着寥湛往客厅走。
寥湛奋力做好心理建设。
见到的却不是悠泊。
是荷袖。
腼腆美丽的三姐。
荷袖的头发颜色很淡。瞳色也一样。
她似乎是寥湛的母亲跟一个来自辰勾星域的翼人男子一起用血盘接的孩子。
她的头发像美丽的瀑布一样直溜溜地搭在背上。
手脚细长。
手指也细长,搭在一把灰粉色的长柄伞上。
室内很温暖。
但她将灰风衣紧紧裹在身上。
寥湛松了口气,带着松砂走上前。
见到陌生人,荷袖反而退缩了。
“姐姐好!”
松砂开开心心地说,
“我是寥湛的同学!”
“同学你好。”
荷袖立刻低声、惊慌地回答。
松砂朝寥湛狡黠地眨一下眼。
仿佛在说,看,你要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会先说漏嘴的。
“你来啦,荷袖。”
寥湛像面对悠泊时一样灿烂一笑,但是没有挽荷袖的胳膊,
“你工作的地方离这儿挺远的?怎么突然就来了?你吃饭了吗?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吧?”
“不用,我只是路过一下,已经订好旅馆了。”
荷袖气短声低,但语言还算流畅。
听说她现在好像是给别的工作团体画漫画的。
“我最近两天都在白星郡这边。趁离得近,来看看你,再去学校看一眼罗绮和莓苔,但是先不回黑烬滩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寥湛当然答应了。
虽然已经失去了管教妹妹们的资格。
但她还是喜欢看到她们。
看着她们年轻、充满活力、还没走出校园的样子。
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没有把家族未来、产业传承、荣耀责任之类的事物背在肩上的,另一种学生时代的自己的可能。
协商并约定好出发时间后,荷袖匆忙逃出了工作室。
寥湛掩上门。
松砂站在她身后,满面幸福地说,“你要去看你的小妹妹们啦!”
“对呀。”寥湛既欣慰又惆怅,“还是要探望的。”
“我可以一起去吗?”松砂满怀期待地问。
“这次约了我姐姐。下次再一起去吧。”
寥湛低下头。
“好吧。”
松砂点点头。
没再继续提这回事了。
不过,又过了些日子,松砂也要去探望自己的妹妹们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丝风和灰闪?”
松砂像期待见到寥湛的家人时一样欣喜,
“我跟她们提过你!”
但是,寥湛不认为自己准备好见松砂的家人了。
而且……近日还有不少没做完的活儿。
松砂似乎不太高兴。
说到底,寥湛很怕惹他不高兴。
所以,寥湛说,
“眼看着就要年末啦。孩子们是不是快要放假离校了?我过年不回家。如果你们也没有什么家庭聚会的话,要不要带她们来一起休年假?”
松砂眉开眼笑。
“我们也早就没有家庭聚会了!那咱们带女孩们一起出去玩吧!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寥湛既隐隐期待,又兴味索然。
本来打算不休年假,从今年连着忙到明年呢。
“还是在惑隐海域玩吧。”
她双手撑着椅子,歪着头对松砂微笑,
“那里有趣的海岛更多。你选一个感兴趣、也适合女孩们玩的,咱们带她们去。”
飘浮山脉的一年只有两个季节。
春夏,或秋冬。
漫长的夏秋之际,也是年份交替的时候。
有时候,窗台上水汽弥漫。
寥湛站在窗台瞻望后山。
有时会想象金色的竖琴、白玉弯月和来自天堂的水珠。
松砂带着寥湛到七叶枫郡接妹妹们。
丝风十七岁,跟罗绮同龄。
灰闪才十四岁。
十四岁意味着……
意味着黑烬滩被接管并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灰闪还是个七岁的小孩。
两个女孩都穿着平整的衬衫,用灰色丝带扎头发,头戴墨绿小礼帽,身穿同色系的风衣。
眼神恬淡,笑容安静。
她们的样子倒是和寥湛期待中罗绮和莓苔的样子很相近。
她们不算活泼,但也没有内向到孤僻的地步。
从学校到云栈列车站的路上,她们还小心翼翼地跟寥湛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客气地互相问候。
在云栈列车上安顿下来以后,丝风就紧贴着寥湛坐下。
“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罗绮啦。我真的好想她。”
面庞沉静的少女说,
“在黑烬滩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她是好漂亮好乖巧的女孩子。她现在还好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