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场秋风经过赤谷城上空时,江晚的车队告别赤谷城,一路翻越沙丘,进入楼兰古道。
古道附近地质以干燥的白沙为主,生长着些许发黄的草叶,每隔几里路还能看见一株巨大的胡杨或云杉。
时值傍晚,距离最近的鄯善国旅馆还有百余里距离,天黑之前应该是赶不及的。西域昼夜温差将近六十度,正午和夜晚都不宜赶路,于是江晚一行人在古道旁扎营休息——恰好十里外有一条小溪,饮水不愁了。
小溪不长,尽头处立着一株足有三人合抱粗的胡杨树,比小方盘城江家小院外的那株要古老得多,足够三四个人靠着歇息。
江晚取了水来,和陈曦一起靠着胡杨树,想起江家小院的那棵白杨。
笔直,纤细,她和闻深两人靠着都嫌挤。
“江大人,您这儿倒阴凉。”白烟云捧着一瓢水,走到胡杨树阴的范围内,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汗。
“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也没地方洗澡。等明日到了鄯善,一定要好好泡一泡澡。”他仰头猛灌几口水。
江晚等他喝完,缓缓道:“鄯善国土狭小,人口不过数千,我们团里有会鄯善语言的人吗?”
“我就会啊,西域三十六国语言我都精通,否则怎么能做江大人的翻译官?”白烟云一脸骄傲。
江晚配合地吹彩虹屁:“确实厉害。这些年除楼兰、乌孙和匈奴外,大周甚少与西域其他国家打交道,语言方面的资料更是少得可怜。你竟然能学全三十六国语言。”
“其实各国语言都有相通之处,况且西域三十六国历史、习性和生活方式相近,地理位置也挨着,这种相似性就明显。”白烟云滔滔不绝,“江大人你知道吗,其实你看到一个国家的气候,再看到这个国家的子民,就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样的语言。”
“这么神奇?”江晚惊讶。
“是呀,语系的形成都是有规律的。就像我们大周的识人之术一样,什么人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规律性。”白烟云讲到这里停下来,似乎是口干了,提着水壶站起来。
江晚笑了:“很有意思的理论。你还学过识人之术?”
“官场么,有人想教我,但我不愿意学,我只喜欢研究不同的语言。”白烟云哈哈一笑,“知己难遇呀。活了二十八年,也就老方懂我些许。”
他摆了摆手,往小溪中游走去。
江晚打了个哈欠,看着不远处忙着搭帐篷、放棉被的侍卫们。不知是不是晚霞相照的缘故,帐篷映射出极亮的反光。
靠着粗大的胡杨树,她闭上眼,打了个盹儿。
最后一抹晚霞将散未散时,江晚被杂乱的人声吵醒了。热浪扑面,她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摸到一脸的汗。
奇怪,这个时候沙漠气温该降了,怎么感觉还更热呢。
举目望去,火光冲天,一个个搭好的帐篷被烧得通红,帐篷支架倒塌的声音震天动地。
为了方便护卫守夜,这些帐篷都是连在一起的。火光一起,转瞬间便扩散开来,幸好这个点大家都还没睡,能及时跑出来。
江晚看了看小溪边缩成一团的商队成员,又看了看来来回回取溪水灭火的护卫队,皱起眉。
这么大的火势,起码要等深夜气温降到零下,才能完全扑灭。那时候帐篷都快烧光了,大家睡哪里?
灭火后周围温度骤然下降,超出人体承受限度,会带来低温症、渐冻症等,重则致命。
江晚霍然起身,喊道:“柳明!停止灭火!”
柳明提着两个水桶看向她,满脸震惊。但他只愣了片刻,便按照她的要求命令护卫们停下待命。
江晚简单解释了缘由,吩咐:“先把人和没着火的帐篷撤走,清点物资。我们还带了备用帐篷么,大家挤一挤。”
柳明应了一声,正要去办,却猛地顿住脚步。江晚张口欲问,见对方低头闭眼,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便没吵他,安安静静等着。
“西面有马蹄声正在向我们靠近,距离大约五里路。”柳明道。
你们习武之人耳力都如此好吗。要是我胎穿,我也从小习武。江晚暗暗羡慕一番,道:“是路过的商队看见火光,来帮我们了?”
柳明:“不是。这个行进速度,估计是劫匪。”
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浇灭,江晚无精打采:“那先解决了劫匪,再来处理帐篷吧。”
柳明摇头:“劫匪至少有一千人,解决不了。”
“靠!什么劫匪有一千人,抢钱军团吗?”江晚骂骂咧咧,“现在跑来的及吗?”
沙漠里的劫匪可不是临安的强盗,把财物交出去多半能保住命。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顺从并不能换来他们的怜悯。
而且商队的马和骆驼是很重要的财物,即便劫匪们放行,没了这两样,商队也走不出大漠。
“跑不了了,我们团队四百多人,能骑马奔跑的不多,况且也只有一百匹马。”柳明脸色沉沉,“我的侍卫能抵挡一阵,江大人指挥其他人找地方躲藏吧。”
江晚环视四周。
光秃秃的白沙地,稀疏低矮的杂草丛,清浅见底的小溪流,冲天火光把方圆三里地照得一览无余。
除了她靠着的这棵胡杨树,没有任何地方可藏。
天杀的,上次在乌孙古道遇到马贼,也是傍晚,队伍里也有一个内鬼,剧情十分的眼熟。
但那里好歹有个湖可以躲躲,也没有这么大火光。
而这一次,那个少年不会从天而降,把所有危险拦在外面。
时隔两个月,江晚不合时宜地想起临安城外分别那天,依然心有戚戚。
柳明还在等着她的决断。
“那便不躲了。”江晚迎着热浪朗朗一笑,“这场火于我,未必是阻碍。”
哈思那首领带着他的人马冲到火光最盛处时,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火势暴涨,把地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操烤得焦黑,却没有人救火。四百多号人披着打湿的衣物,就大剌剌地站在着火的帐篷外。
有拿剑的,有拿刀的,有拎着板凳的、拿木棍、铁锹的。更离谱的人甚至只抓着一条破布,恶狠狠地盯着他。
就这一百来个护卫,加上三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想跟他硬拼?
笑话,他可是右谷蠡王座下第一巴图鲁,而他身后这一千人……
哈思那不屑地撇撇嘴,举起长刀:“给我上!”
柳明带着一干护卫迎了上去,双方很快战成一团。使团这边人数虽然劣势,但都抱着背水一战,不赢则死的决心,战意强的多。
两分钟前江晚从系统里兑了五瓶活跃药水,分给这些护卫喝了。那药水胜过十八碗烈酒,中原的护卫现在个个都是能打猛虎的武松,一时之间,竟与千名劫匪打成胶着之势。
江晚隔着震天的杀声看了齐琪和方则适一眼。两人略一点头,悄摸摸绕过酣战的双方,夜色渐渐掩饰住他们的身形。
而帐篷背面,林向志带着几个身形瘦小的人,爬进装满物资的马车。一盏茶工夫后,几人提着厚厚的包袱,披着打湿的棉被溜向小溪边。
哈思那一刀砍倒一名护卫,在马上大笑出声:“还以为中原的使团多么团结,原来大难临头还是各自飞啊!”
白烟云翻译了哈思那的话,惊恐道:“林大人他,他怎么跑了!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中啊。”
“没事,正常。”毕竟你们五个人里还有个内鬼呢。
江晚望着林向志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白烟云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江晚拍了一下他,提醒:“行了,这事以后再同你细说。抹好灰浆,时间快到了。”
劫匪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柳明的护卫队虽英勇,但支撑久了也渐渐显露出疲态,开始往后退缩。
他们的背后是冲天火焰,能退的余地并不多。
哈思那杀得双眼通红:“他们撑不住了!都上!杀光他们!”
整只劫匪队伍沉浸在唾手可得的胜利中,一拥而上。哈思那一刀刺穿一名护卫,抬头望去,对上一双透亮的眼。
江晚在护卫队的防线之后,目光寒凉彻骨,仿佛山巅上终年不化的坚冰,叫他内心的狂意都消散几分。
哈思那不由得避开这道目光。这就是大周的正使吧,真是的,那个人还说大周正使为人机敏,聪慧异常,叫他务必带足人马,不得大意。没想到竟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娇娇弱弱的,看见他吓得连躲藏都忘了。
白带这么多人马来。
哈思那提刀欲砍,却听见后方传来的惨叫声。回头一看,火势蔓延已经形成一个包围圈,把两方人马都困在中央。偏生他为了尽快杀光使团,命令所有的手下都冲入阵中,被柳明与护卫队粘住,早脱不得身了。
火势起得格外快,后方他的手下被烧得惨叫连连。而齐琪带着十几条壮汉,提着油桶一路往他这边泼过来,方则适推着木车,车上装满了奇形怪状的木头。
见他转头,两人齐齐咧嘴一笑,木车被猛地一推,火星四溅地直冲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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