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江晚抬头,只见橱窗旁立着一个身穿暗红色劲装的女子,长发简单地绑成高马尾,双臂环抱,正冷冷地看着她。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对方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子。

江晚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眼,便放下手里的抹布,直起身,从刚擦拭完的柜台处走向这女子,边走边含笑道:“哦?有何不妥?”

“青瓷无法上彩釉,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上釉,而在烧制。自从青瓷出现以来,一直没办法在表面烧制出不掉色的图案,就是因为烧釉对于釉料厚度的要求极高,使用传统的工具难以控制。你能找到吹釉这种方法,且通过木管的管径大小控制不同釉料的厚度,的确难得,但还是不可能烧制出彩色。”

红衣女子顿了顿,问道,“你在售卖之前,应该试着烧制过很多次吧?无论火候、时间如何把握,都只有一种颜色釉料能烧成功,对吧?”

江晚微笑:“是的。”

红衣女子愣了愣,先是有些失望,然后眼里浮现出怒意:“不成功的青瓷,你都要拿去售卖?还用什么橱窗展示,我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把自己研究出的技法展示出来,原来是为了躲过烧制这一环!”

她指着江晚:“方才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方法,才没当众揭穿。你最好立即把银子还给那顾客,再好生道个歉。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怎么能这样无理,我师父又没做错什么!”陈曦听了,不由得撅起嘴气呼呼地说。

回应她的是红衣女子一声冷嗤。

江晚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多说。后者扁了扁嘴,虽然不情愿却很听话地继续核对账本去了。

“你先等一下,”江晚对红衣女子说,然后心平气和地欠身一礼,转身进了库房。片刻后捧着个青瓷酒壶出来。

那酒壶已经烧成,壶身蓝紫两色小花与青色枝叶相映成趣,正是白日里江晚在橱窗吹釉的那只。

色泽鲜艳明媚,磨而不掉,分明是已经烧制成功了。

红衣女子瞪大了双眼盯着它,随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图案,惊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这,这是橱窗那个?你烧成了?”

“是啊。我和那位顾客说好了,替他烧制的。估摸着过一会儿,他就该来取了。”江晚把青瓷酒壶放在柜台上,解释道。

“这怎么可能呢?”红衣女子直勾勾盯着酒壶看,“不同颜色的釉料,厚度和烧制时间都不相同的。单是釉料厚度这一条就很难控制,你用木管粗细控制厚度,必定经过了千百次实验,才找到最合适的管径。但烧制时间上的差别却不是木管能改变的,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话一出口,又忽然意识到不对——如果江晚真能做到,那也是人家自己找到的法子,将来要靠这个挣钱的。既然她有办法烧成,又不在橱窗展示,想必是不愿示人。

是自己一时好奇,鲁莽了。

红衣女子心里暗暗懊恼,但话都说出来了,在确认江晚真能烧制出彩瓷之前,她也不想服软道歉。

她见过卖假青瓷的骗子可不少,这小姑娘看着狡猾的很,花样频出的,说不定是个小骗子呢。

红衣女子这么纠结着,眉头不由地微微蹙,乌黑发亮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江晚。

江晚见对方神色变幻,也猜到她在想什么,耐心地说:“不同釉料烧制时间是不同,但一件青瓷器却不一定要一次出炉呀。比如蓝色釉料烧制时间最短,需四柱香工夫,而紫色釉料需要五柱香,青色为六柱香。只需先将蓝色、紫色釉料刮去,进炉烧制一柱香,然后立即上紫色釉料,再烧制一炷香工夫,最后上蓝色釉料连烧四柱香即可。”

此前她的确失败了上百次,才能够精准地控制进炉时间,烧制出完美的成品。

“还可以这样?”红衣女子越听越惊叹不已,“这样的确可以满足时间要求,但本地的窑场都是成批烧,要一整天才能烧一次,若要连续多次进炉——你在窑场有认识的人?”

“我用的是自制的小炉子。”江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从刚才几句话里,她能感觉到这红衣女子是个青瓷高手——哪怕在前世青瓷技艺很成熟的时代,也少有人能如此细心钻研。冲着这份热爱和眼光,即使对方态度差一点,她也很愿意与之交流制瓷经验。

但燃烧炉是系统里兑换的,不需要能源就能直接燃烧,还是个永动机,这一点她没法解释。况且若是传出去了,恐怕怀璧其罪,平白引得旁人眼红,所以她决定闭口不谈。

这幅神情落在红衣女子眼里,便像是有独特的烧瓷方法不想多说了。解除了先前的误会后,她再回想方才自己诋毁江晚的话,顿时心生愧疚。又想到对方不仅不计较自己无礼,还爽快地说出制作方法,更觉得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如此聪明,人还坦诚。

但若要同一个小丫头道歉,她又别扭的很。一番纠结后,她哼了一声:“行吧,暂时相信你了。不过今日你出了风头,往后麻烦必定不少。这间铺子是好,但买下来了,也得守得住才行。劝你以后低调点,不然破产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陈曦听了这话,两眼一瞪就要反驳,被江晚按了回去。

红衣女子说的确实在理。江晚在短短两个月里红遍小方盘城,青瓷销量更是断层领先,必定引人眼红,稍有错处,就可能被抓住不放。即便没有错处,恐怕也不乏挑事的、暗中使坏的,日后的麻烦是少不了的。

不过江晚前世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点麻烦,于她并不是什么难处。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平日里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些,免生是非。

几轮对话下来,江晚大概判断出这女子是个高傲不肯低头的性子,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却偏偏被她说的跟恐吓似的。若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怕从此要讨厌她了。

江晚眨了眨眼,轻声道:“多谢提醒。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正如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烈火烹油的奢侈日子也过不了多久,日渐衰落还算好的,最怕是一下子跌落到谷底,身家性命都由不得自己。”

天色渐渐暗下来,江晚背对着夕阳,神色晦暗,语气平静里带着几分哀伤。她穿越过来时,流放的队伍已近小方盘城,一朝跌落的痛苦多是原主的情绪。但三个月以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原主的身体记忆都逐渐合一,现在回想起这些记忆,竟也品出几分痛意。

一时沉默。话音中止,就连陈曦也放下了手里的算盘,显得库房里王家兄弟俩整理瓷器的声音格外明显。

红衣女子的面色沉了下来,眼珠动了动,似乎也在跟着她的话思索。

片刻后,她问:“你是去年十二月份来的?”

江晚松了口气,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方大人,可曾见过我家小姐吗?”

之前在徐氏当铺打短工时,江晚就听说过方红方大人的名字。她是敦煌郡守特别聘用的鉴宝师,虽是女子,却有正七品官衔。不过商人们提起方红这个名字,通常更容易想起西域第一鉴宝师的名头,官衔倒还在其次。

方红平日并不坐在郡府,而是走遍西域诸城,研究各种宝物名器。不只是青瓷,其它各种奇珍异宝,她都十分精通。小方盘城没有专业的鉴宝师,当铺每每收购极贵重的物件,都要等她游历至此请她鉴别,若是紧急的宝物,掌柜的甚至亲自跑到外城去见。

江晚头回听到这人,便十分感兴趣。两世为人,在珍宝研究上她已经难逢对手,若能与这方大人切磋一翻,应是乐事。因此她留意打听过关于方红的消息,才知道她除了西域第一鉴宝师的名头外,还同郡守夫人十分相熟,时常替他们夫妇鉴别珍宝,因此得了个七品官职。

方红进来时,江晚注意到此人衣着容貌,性情语气都与传闻符合,且对瓷器见解深刻,就已经猜测到几分,这才故意提起流放之事。

去年流放之后,江晚一家留在了小方盘城。而国公府仅剩的血脉,何家小姐则押送到敦煌郡里,成了郡守夫人的侍婢。

这是大周安置流放罪奴的惯例。寻常的罪奴充入官府做苦工,只需要足够的银两便可赎身;罪犯的直系血亲则充入郡级以上的府第,成为贴身侍婢奴才,永世不得赎回。如此安排,是为了防止罪犯的血亲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去年秋天,国公获罪的案子轰动京城,又恰好流放到敦煌一带。方红与郡守夫妇熟识,听到江晚提起,必定会联想到何国公。也正是通过她的反应,江晚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两段对话,江晚认出了方红,后者也反应过来,凝神细细端详她:“早听闻你是罪奴出身,靠青瓷攒钱脱籍。原来竟是出自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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