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垂下眼眸，默认。
除了探讨烧瓷技术以外，其实她还很想问一问何大小姐的情况。记忆里她与原主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何国公府只有一个女儿，原主跟在何大小姐身边，待遇好得像二小姐似的。
江晚穿越过来时已经在小方盘城，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何大小姐，因此一心只想着母亲兄长，并没关注她。但时间久了，江晚逐渐受到原主的情绪和习惯的影响，每每翻看记忆想起大小姐，总觉得十分亲切。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但她是穿越而来，国公获罪的真相到底如何，眼前的方红如何看待她们，都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只有何大小姐一定没有参与过。
因此问出那句话时，江晚也忐忑不安。倘若方红确实见过大小姐且对她印象尚可，那么江晚应该能打听到一些消息，或许还能拜托对方照顾一二；但如果方红厌恶何家，那这一问不仅没有任何效果，还可能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一身红衣的女子抚摸着柜子上的青瓷出神，漆黑的瞳孔映照着灿烂的夕阳，就连江晚一时也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你家小姐我见过几面，郡守夫人待她很好，吃穿不愁。”她斟酌着用词，以至于语速也慢下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温和，“但她突然没了家人，又成了罪人，心结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其实不用方红说，江晚也能理解。原主一个婢女流放到此，都感到绝望。那大小姐千娇万宠着长大，却忽然没了爹娘，背负着罪名，孤身一人在郡守府上。身上的苦倒还好说，心里的苦恐怕比原主只多不少。
可她现在连给母亲哥哥赎身，都还差着七十两银子。况且大小姐是国公府直系血脉，光靠银钱并不能换她自由，江晚即便想要帮上一帮，也有心无力。
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晚微微抬头望向窗外的夕阳，晚霞透过橱窗，在小铺的地板上落下四四方方的橘红色。
方红瞧见对面姑娘黯淡的神色，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将声音咽了回去。
正纠结间，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江老板，我的青瓷酒壶可烧制好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正往江晚这边走来，正是白日里买下酒壶的那个商贩。
江晚迅速调整好心绪，抱起柜台上的酒壶：“早已好了，就等您呐。”
那男子应了一声，正要上前接过酒壶，忽然看见一旁的方红，眼里闪过一丝惶恐。他慌忙抬起手想要行礼，又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动作。
一双手局促不安地僵在半空，活像，咳咳，活像某古早游戏里的帽子僵尸。
想到这里，江晚不禁弯了弯唇，心里的感伤散去大半，把右手握拳放在唇边，掩饰地轻咳一声。
方红瞥了他一眼：“说你机灵吧，你一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样子；说你不机灵吧，倒挺会买东西。”
壮年男子讪讪地收回手，面上还有几分尴尬。
方红对江晚扬了扬头：“你有顾客，我就先走了——来日若有意来郡府，随时欢迎。”
江晚感激地笑了笑，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客气道：“夜色将至，方大人慢走。”
方红从他们身边经过，跨出门去，步履生风。即便已经出了门，仍能听见清晰利落的脚步声。
男子望着她的背影，问江晚：“你也认识方大人？”
“今日才认识，”江晚回答，“方大人真是个直率人。”
何止是直率，当面形容人家像棺材里爬出来的——咳咳，虽然很形象吧，但是在以圆滑和气为贵的生意场绝对很罕见。
幸好她有官府背景，又身怀绝技。否则在这张嘴上不知要栽多少跟头。
江晚为着方红的刀子嘴啼笑皆非，一旁壮年男子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
“方大人在外面很少透露身份的，除非遇上了珍宝一行造诣极高的匠人。刚才我不敢行礼，就是怕这个。想不到江老板竟有让她坦诚相待的本事。”男子惊讶道。
江晚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小心地把青瓷酒壶递给他：“您看看，可还满意？”
壮年男子拿起酒壶，先是粗略扫了两眼，然后目光停留在彩色图案上，细细端详着，又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将酒壶拿布包了，如获至宝似的双手捧着。
他抬起头，惊叹道：“我做瓷器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青瓷能烧制出彩色图案！难怪连方大人都对你刮目相看。江老板，未来可期呀。”
接下来，他又拉着江晚聊了很多瓷器生意的事儿，甚至开出五百两银子的年薪，想聘用
她。
他甚至许诺，如果江晚肯到敦煌郡府他的店里来制作瓷器，他会出钱帮她的家人赎身，并给她购置房屋田地。
江晚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一来她只差七十两银子，便可为母亲哥哥赎身。这些银子靠她自己也能挣到。二来，在小方盘城待得久了，她也是真喜欢这座小城。如今贪官倒台，恶霸入狱，小城里街坊邻居友好，人情淳朴，不像前世有那么多血雨腥风，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
穿越过来后，她渐渐地对亲人对朋友，对小城黑夜里的万家灯火，都有了许多贪恋。一颗冷硬的心渐渐柔软，心愿也变得简单。
她不想去什么郡府，只想留在这座小城，一间铺子，一间木屋，有亲人陪伴，有朋友相依，吃饱穿暖，安度一生。
江晚送走客人时，最后一缕晚霞刚好消失在地平线上。与此同时，她耳边传来熟悉的系统音：
“技艺在交流之中进步。恭喜宿主商铺成功开业，挣钱一百二十两，完成任务【日进斗金】，获得五十点积分。恭喜宿主通过橱窗传播吹釉技术，完成任务【技艺传承】，获得五十点积分。”
江晚闭上眼，系统界面的剩余积分数由112变成了212。
自从买下铺子之后，系统也变得大手笔了，一个任务的积分至少都是五十点。一天忙活下来，她的积分数上涨了一百点之多。
但同样的，新解锁的【大师课程】里面的商品，价格也比【工具宝箱】板块高了许多。因此江晚打算攒一攒积分，等到为母亲哥哥赎身之后再买其它的东西。
上次购买的《青瓷胎质改良手册》她已经阅读过。刚好这几日使用新买的燃烧炉已经熟练，是该按照手册上的法子试一试，看看效果如何了。
这个时空的青瓷器，易碎，易掉色。除了与上釉上色技术不成熟有关外，胎质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青瓷的质量。
要想改善青瓷的胎质，不仅要选择合适的胎泥，还要调整辅料的品种和用料。
改良手册上记录了很多种配方，但受到这个时空环境条件的限制，能够使用的并不多。江晚这些日子利用晚上的时间和整理小铺的间隙，把这些配方粗略筛选了一遍，挑出了一种紫金土配方。
这种配方是在普通胎泥中加入少量紫金土，可使胎色沉稳，胎色和釉色也能更好地融合。除此之外，手册上还写了一些辅料，有高岭土，石英，还有一些提纯后的氧化物。
小方盘城位于多伦湖边缘，向东是草原，向西是沙漠，附近并无高岭土。辅料中提到的几种氧化物，在这个时空也没有提纯的条件。紫金土和石英倒是市面上常见的材料，价钱也不贵。
只是缺了几样辅料，可能改良效果会差一些。但前世江晚也研究过瓷器的配方，缺少了高岭土和氧化物，改良效果也能达到六七成左右，至少在目前是够用的。
况且其它的几种配方，不是原料难寻，就是加工处理的技术欠缺，能够立刻实行的也只有这一种。也许以后解锁了原料库藏的板块，会有一些进展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市的灯光在小铺外面摇曳。王大王二收拾好库房出来，脸上已有疲惫之色。陈曦早在方红离开的时候就核对完了账本，此刻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江晚瞧着三个徒弟都累了，难免有些心疼，也就把改善胎质的事儿咽了回去，叫他们早些休息。又嘱咐了王大和王二，叫他们把陈曦送到家门口。
为着开业典礼，几个小屁孩忙活了好些日子了，特别是王二，他的伤势才好全，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休息，江晚想着。
原材料么，她自己去买好了。等实验成功，再教几个徒弟挑选配料也不迟。
“放心吧师父，我们一定把师妹送到家。”王大虽然疲惫，但做事依旧很稳妥。
王二扮了个鬼脸：“还要好好跟师妹的爹娘讲一讲，咱们的铺子第一天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以后师妹吃穿都不愁咯。”
江晚笑骂：“小兔崽子，绷带拆了没两天就开始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回去歇着。”
等几个徒弟走后，她又检查了一下铺子，才锁上了铺门。一转身灯火灿烂，叫她眼前一亮，连带着心情也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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