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白护卫愣住的间隙,江晚迅速脱离了他的魔爪,在一片飞沙中摸索着后退。
刀疤男没了刀,气的大吼一声,四处寻找夺刀之人的身影。但四周黄沙飞舞,那人身法又快的只有残影,刀疤男脑袋跟着转了几圈,也没找到。
刀剑相撞的声音短促而清脆,甚至有些悦耳。
白护卫听着,忽然脸色一沉,对旁边的刀疤男喝道:“先抓江晚!”
又想起刀疤男不懂中原语言,遂改用胡语又讲了一次,边吼边抓向江晚。
刀疤男也往她的方向扑来。
江晚下意识闪躲,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她来不及回头,只闻到冷冽的松木香,看到一角玄色衣袍。
右方寒光一闪,紧接着刀疤男一声惨叫,吼得她耳朵嗡嗡作痛。那柄剑刺入刀疤男的腹部后,又迅速拔出,剑的主人单手环住她的腰,带着她转了半圈。
滴着血的剑尖精准无比地没入白护卫胸口,对方啊啊两声,闷哼着倒在地上。
持剑的人停下动作,江晚终于看清了那把剑的模样。寒光凛冽,是以纯银淬炼而成。剑身薄而透亮,轻盈锋利,吹毛断发,近看如同千年坚冰,远看好似昭昭月华。
剑柄处没有一点装饰,只有漆黑纯粹的玄铁剑柄映衬着轻盈透亮的的剑身,古朴的厚重感铺面而来。
剑身上还有她修补过的痕迹。她补剑的手法自异世学来,独一无二。只是持剑人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挡住剑柄上的剑名。
可是她亲自修补的东西,又怎么会认不出。
江晚满心的感激忽然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覆盖,她轻声念出刻在剑柄上的字:“山河?”
握着剑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搂住她腰间的手臂放开了,笼罩着她的温热也远离,沙漠的风裹挟着傍晚的凉意侵袭着江晚单薄的身体。
她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几个时辰的折腾几乎抽空了所有心力,她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在想眼前的事。
另一边子宴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马贼,却一直不靠近江晚,似乎连看一眼也不敢。
风渐渐停了,沙尘落地,显露出男子冷淡的眉眼。
他一步一步向白护卫走去,那张脸俊雅之极,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端得一副温润君子模样。
可直面他深不见底的双眼时,却又能感到杀意如猎猎寒风扑过来,剑身上血迹蜿蜒,血腥弥漫,勾起人灵魂深处的恐惧。
“白护卫”看到子宴的那一刻全身都在发抖,一边拼命往后退一边惊恐道:“闻将军……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一路上,“白护卫”的表现都比较自然,易容后相貌无论是和国公府小厮,还是和装修队王叔都大相径庭。
而且他的易容术比较耐久,中途不需要补妆,即使观察细致如江晚,也没有发现不对劲。
“小方盘城那具男性尸体,腿骨完好。但着火那夜你与锦衣卫打斗中左小腿有扭伤。”子宴道,“锦衣卫一直跟踪你,就是为了看看与你接头之人。至于见青回京,也是让你放松警惕的幌子。”
随着子宴的话音,“白护卫”也想明白了事情原委。恐惧和寒冷使他面色苍白,他眼里透露出绝望。
“刚才你和,和江姑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说看吧,你的主子究竟是谁,又是谁窃取了户部卷宗诬陷何国公?”子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滴着血的剑直指他咽喉,“其他地方搜人的的马贼已经被解决了,供出你的主子,你还能活命。”
“白护卫”使劲儿掐着自己的胳膊,以至于胳膊上掐出了五道血印子。他僵硬地盯着子宴,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喉咙笑得微微抖动,擦着剑尖磨出血痕。
“闻将军啊,你还是不要这么张扬的好。想为何国公翻案?就你查到的那些东西,你敢呈到御前吗,陛下会如何想?”白护卫语气嘲讽,“你要是还想保住你姐姐的皇后之位,就乖乖地当个缩头乌龟,回你的小方盘城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子宴瞳孔一缩,一剑刺穿了“白护卫”的喉咙。后者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死时还保持着瞪圆双眼的绝望神情,看上去狰狞可怖。
感受到江晚的视线,子宴挪了挪身子,挡住尸体的面部。
他一掌拍晕了刀疤男,然后拿出一支骨哨吹了三声。
数十名穿着便装的锦衣卫从各个方向飞过来。
子宴指了指地上的刀疤男:“这个就是和奸细接头的人,应该是匈奴的千夫长级别了。我不会胡语,你们带回去给沈大人审讯吧。”
“现场清理一下,遇难者的尸首核对身份后就地埋葬吧。这几个中了软骨散的,给他们喂点解药,那个向导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再生个火,拿几件干净的衣服来,他们的衣服都湿了。”
数十名锦衣卫躬身领命,各自忙碌去了。
夜幕降临,沙漠的夜空格外广阔,繁星点点在头顶闪耀。子宴在江晚身边坐下,方才杀伐果断的人,此时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张氏兄弟,连同马车都被炸了。我会安排人把他们残存的遗物送回去,再给他们的家属抚恤金。”
江晚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没有反应。
“损失的粮食和水,明日一早就能补齐。车队还剩五个人,又有了伤员,我让六个锦衣卫替你们驾车,送到乌孙王城外。”
江晚还是没反应。
子宴紧张地搓了搓手:“那个……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你,你生气了就骂我吧,打我也行。”
江晚抬起头,篝火映照下的脸庞看上去很疲惫。
“还剩五个人……意思是你要离开了?”她扯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意,“闻将军?国舅爷?”
即使她不想深究,刚才的对话她也明白了一切。因为粮草分布被出卖,小方盘城守将闻深,也是当朝皇后的弟弟,年前在匈奴战争中失利,受了重伤被她捡到。之后他传书沈见青,一同调查奸细踪迹,现在事情已了,自然要回去看望皇后姐姐和皇帝姐夫,免得他们担心。
而闻深的母亲之所以是个“禁忌”,就要从二十年前那场战争说起了。当时十四岁的皇后娘娘还是个医女,救了当今陛下,被纳入后宫。
陛下很喜欢皇后娘娘,但直到两年前才封后,就是因为娘娘的母亲,也是闻深的母亲是一个普通商人。
商人也就罢了,最难的是,她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被匈奴掳去,遭受百般侮辱而死。
这事若传出去,大周皇帝的岳母被匈奴人肆意践踏过,皇家必定颜面尽失。
这段往事是禁忌,不过何国公参与过当年的战争,所以连带着她也略知一二。
望着闻深局促不安的脸,江晚忽然有些不忍心。她放软了语气:“子宴是你编的名字?”
闻深摇了摇头:“今年四月我加冠,子宴是姐姐给我起的字。”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1】,皇后娘娘起的字真是极好。”江晚道,“我记得你在小方盘城任职期满,这次回京之后,还回来吗?”
闻深摇了摇头,神色落寞:“我打算回京领个闲职。”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甘心。”江晚惋惜道。
子宴望着温暖的篝火:“领兵则不回京,回京则不领兵,这是我对陛下的承诺。”
他顿了顿,叹息道:“也是陛下立姐姐为后的条件。但是姐姐如今的处境越来越困难,我在临安,好歹能照应些。”
江晚点了点头,一种名叫“难过”的情绪充斥了胸腔,她感到闷,又觉得手脚发凉。
她不由得往篝火处靠了靠,用沉默消化着情绪。等差不多冷静下来,她才抬起头,声音低沉:“我之前,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但是以后恐怕不行了。”
虽然答应了要帮何婉蓉翻案,但江晚只是个帮手,她愿意帮何婉蓉干活儿,却并不想直接卷入权利的争斗中。等翻案成功后,她也决心不再与临安有任何瓜葛,一门心思做瓷器生意,陪伴家人。
如果子宴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庶子,她大可以邀请他时常来玩,平时也能书信往来;但他作为皇后的弟弟,六皇子的舅舅,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处在权力漩涡的中心。刚才几句话,虽然具体原委不清楚,但江晚已经能想象到陛下对他的猜疑,以及何国公一案对闻皇后的打击。
若是有朝一日,闻深来求她帮忙,那么朋友之义和平静生活之间,她必定进退两难。
平心而论,江晚很欣赏他,甚至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但前世今生,哪怕心态有所改变,她也还是一个冰冷又理性的商人。
闻深当然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不是生气,相反她很理解他,只是她不想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沾边。
他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尖,蹭到江晚身边:“那我陪你去看一看张氏兄弟,明早再走可以吗?”
【1】出自郑锡《日中有王字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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